她在歲月里淺笑，我在青春中奔跑

李尋樂

1

我承認我看輕了它。

彼時林女士大驚小怪地同我說著微信里看來的關于“青春期病癥”的微信時，我刷著牙看著她發出冷笑，含糊地說了句：“你十全十美的兒子怎么會變成這樣，林女士你約莫昨晚看肥皂劇沖傻了頭腦。”

她笑了笑道大概吧，而后如常催促我趕緊吃飯然后上學。

可時光大抵聽不得那些話，每每用它莫測的力量讓人感嘆歲月無常。

就比如現在，高三文綜辦公室里，班主任眼前站著的我和坐著的林女士。班主任是我的政治老師，姓周。午后的辦公室靜默非常，周老師被我氣到不知道說什么了，而林女士，大概是失望到不愿說話。

良久，周老師嘆著氣輕聲說了句，“程墨，你以后可不能再不像話了，現在距離高考不過半年，你要上進啊！”

我偏過頭不愿看他，冷冷地“呵”了一聲，語氣輕又淡卻又帶著少年人獨有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態。而后狠狠地一巴掌落在我臉上，我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林女士，她微微有些顫抖眼眶紅了半圈，指著我說：“你不是我兒子。”

被打過后的左臉發麻發燙，可見林女士是真的傷心透了，我腦海里閃過無數個道歉或者告饒的話語，然而卻脫口而出一句：“是啊，我不是你兒子。”

那個自信張揚的程墨啊，被時光的浪潮拍得生疼，此刻正不知道東南西北不知道春夏秋冬，迷茫而又無助啊！

這該死的青春。

2

我叫程墨，卻并不沉默。

從小便機靈能言善道的我自然受到街坊四鄰的好評，而家中收藏著的獎狀獎杯更是讓我被標榜為“隔壁家的孩子”。林女士小時候最喜歡的便是拉著我四處串門，美其名曰聊天，可我知道她喜歡聽別人夸我，喜歡聽他們口中我光鮮亮麗的未來。

那天林女士帶著我回家，一路上沒有同我說一句話，就這樣從學校一路走到了家。回到家的林女士和我說了聲她去做飯了便走進廚房，留下我坐在客廳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晚飯是我最愛的幾個菜，林女士做飯的好手藝并沒有因為心情不好而變得偷工減料。往常飯桌上的閑聊在這個時候變得珍貴無比，就在我吃完準備回房間的時候，林女士忽然笑著說，“小墨，你這是典型的青春期叛逆呀。看吧，你當初還不信。”

她眼眶上依舊微紅，卻語調輕快地同我說著話，同過去那般自在和輕松。

我忍不住白了她一眼，重申自己沒有所謂的青春期叛逆癥，那不過是微信里嘩眾取寵的文章罷了。

“吶吶吶，看吧，叛逆期就是這樣，家長說的每一句話都想反駁。”林女士更加確認我是犯了病癥青春期到了。

我隨意地扒了幾口飯就回到房間，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地穩，可心頭卻如同經歷大風大浪一般。真傻啊，林女士。

你這樣我怎么舍得讓你難過。

3

那天過后林女士特地向公司請了半個月的假，打定主意要治療好我的病，每天抱著手機百度著網上那些所謂的方法。

早餐是百度來的中醫食譜，熬煮了好久的紅棗蓮子粥，還有幾樣不油膩的小菜。她興沖沖地喊我嘗嘗，夸耀著這粥的美味和各種功效，我聳聳肩隨意嘗了幾口道，“一般般吧。”

她有些失落地蹙眉，繼而又笑著說那下次再煮更多好吃的給我。我不住地想，林女士怎么會這么傻呢？

吃過早飯我背著書包去學校，卻又在離學校兩百米遠的街道拐了個彎。清晨的街上人不是很多，寒風吹在身上打了好一陣哆嗦，我走進一家叫做龍騰的網吧，熟練地遞給網管零錢，道了句3個小時，等了一會兒便走到開好的電腦前打開游戲。3個小時便走，再翻墻進學校恰好可以趕到班主任的課，這次總不會再被周老師抓到了吧，我不禁得意地想。

玩了一會兒忽然有些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回過頭就看見林女士笑著坐在我旁邊，“小墨喜歡到這來玩游戲嗎，那，我陪你玩怎么樣？”

林女士果真是天底下最不正經的媽媽，可這樣的她卻也是我最熟悉的樣子。我痛心疾首地同她說：“你怎么可以這樣！就不能好好上班然后讓我一個人自在地玩游戲嗎？”

“那我去上班你一個人玩不會覺得孤獨和難過嗎？”林女士抬眼看著我，眼里是溢出來的關懷。

“切，我一個人玩更開心。”說完我又盯著林女士，又問了句：“你不生氣嗎？”

“我有什么好生氣的，我這是在給你治病呢。”林女士翻了翻電腦里打開的網頁，指著其中一條念道，“青春期叛逆成因大多是家長和子女缺乏了解，互相隔閡嚴重，以至于到了后來子女覺得家長什么都不懂，自己的世界需要自己來規劃。”

我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才不是呢，可網吧里的燈光打在林女士臉上，她目光灼灼地望著我，似乎只要做著百度里的那些事便可以讓我回頭讓我重新回歸正位。

念頭千轉萬轉，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覺得內心興起驚濤駭浪，良久方才應了句，“沒可能的。”

我不是天才，我從來都沒有那么好。

4

林女士絲毫沒有浪費請的半個月假，早飯過后便隨我一同去學校，見到我進到教室后方才在去附近的書店找書看。有時我偷偷翻墻跑到網吧去上網也會很快被她找到，沒有半分生氣，也沒有半分難過，就是笑著問我怎么不喊她，前幾天游戲還有任務沒完成呢。

一個禮拜過去，林女士會自然地同我討論游戲里碰到的趣事，會精心準備著好吃的，更會在每天夜晚認認真真地問上一句。

“你是不是心里藏著什么秘密呀？”

她嬉笑著，仿若這句話不過隨意問問但我卻清楚地感受到她是真的想問我怎么了。但我卻始終閉口不言，一句“我本來就不愛學習，以前都是你逼著我而已”的話來搪塞她。

我成績下降沉迷游戲的事漸漸地在街坊鄰居里傳開，我亦親眼見著林女士低落地同他們打招呼，而后在他們各式各樣的眼神中回家。

在家中的林女士依舊嬉笑怒罵，似乎沒有半分被影響，一心一意地治療著我的青春期叛逆病癥。endprint

我的腦海仿若被重重地敲打著，一下又一下，像是從長長美好的過去一直到糟糕至極的現在。是什么讓我變成現在這樣的呢，大概是太過在乎了吧。

誰不想成為一個優秀的人呢？成為林女士心中優秀美好的人呢？

5

林女士假期的最后一天，我跟著林女士逛了廣場的美食一條街，她穿著好看的大衣，明媚的樣子看起來年輕異常。

她語氣輕快得過分，卻掩飾不了那一絲遺憾，“小墨，看來我還是不能治好你的青春期叛逆病了，不過只要你開心就好了。”

“包括我一無是處你也覺得無所謂嗎？”

“小墨在我心里一直都很棒呀。怎么會一無是處？”林女士反問著我，我卻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啊，也許林女士眼里我一直都很好吧，只是我以為我不好。

我仿佛找到了答案，下午早早地去上課沒有缺席半節課，努力消化著老師口中那些復雜的公式和定理，一切都不可思議地發生著。

晚上回到家，林女士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劇，見到我回家后讓我去洗個澡然后陪她一起看劇。

我揚了揚手中的書包，哀嘆道：“作業還有很多呢，做完再洗澡吧。”

林女士愣了片刻，大約以為自己看劇看糊涂了，睡著了，可手中清晰的疼意又在告訴著她，這是真的。她起身說，“我去給你切些水果，現在應該餓了吧。”平和得如同過去，歲月似乎真在重來。

我揉了揉快要閉上的雙眼，打起精神再做一張試卷。青春啊，當真又累又輕松。

6

我陡然間的改變讓林女士一時有些無措，但更多的還是欣慰。她嘚瑟地同我說她果然是有天分的，看，我的青春期叛逆就這么被治好了。說著說著她還準備把經驗分享到網上，美其名曰拯救天下叛逆期少年，寬慰傷心難過的家長。

寒冬臘月的天氣，本該處處寒冷非常，可家里卻總是滿滿的暖意，快要讓我說不出話來的暖意。

有天放假，林女士在客廳做著面膜喊我在一旁喂她吃水果，我一邊吐槽著她勞役可憐兒子的行為，另一邊又認真地喂她吃水果。我猜想她大抵有些話想問我，可卻不知道如何問我。

“有什么就說吧。”我輕松地說了句。

她淺淺地“嗯”了一句，然后問我發生了什么呢。我想了片刻，而后慢慢地同她說了出來。

我從來不是個天才，但我知道我認真學習取得好成績會讓林女士感到寬慰，包括鄰居的艷羨，包括暢想未來時止不住的底氣。于是我早早地知曉，我啊，一定要不能讓林女士失望。可隨年級的升高，課業也越來越艱難，以前努力便能有個好成績，現在努力了也不一定會有好成績。

“我很害怕，好害怕你會因為我學習不好，我不再是那個讓你自豪的小墨而不要我，也害怕我不能成為一個優秀的人，不能讓你的未來得到最好的對待。”

有次周老師找我談話，那是高二下學期即將升入高三的時候，期末考試又降低的排名讓他找到我談話。這讓我更加恐慌，距離高考越來越近，然而我似乎離得更遠了。

我更加努力地學習，可卻沒有絲毫用處，你和我說著美好未來，我卻只有成績表上落后的排名，這著實可笑。后來我想，干脆墮落吧，就這么的不上進，就當做提前讓林女士適應那個不好的我。逃課上網，上課睡覺，怎么不乖怎么來。也許這才是生活原本的樣子，并不是處處美好。可林女士如春風般的照顧，細心到極點的呵護終是讓陷入谷底的我有了向上的欲望。

“你說我在你眼里從來都不是一無是處。”眼眶漸漸發燙，像是闊別了好多年的東西即將流下，有時候人就是這么脆弱，一句話便可以淚流滿面。可有時候啊，卻又可以因為一句話堅強地走著。

其實生活并不會這么糟，其實所有的一切最初不過是在乎兩個字。我在乎林女士因而不愿她眼中的我如此沒用，她在乎著我，所以覺得無論我如何都是最為完美的人。

“小墨，林女士最希望的是你可以一直開心。”任是林女士是天下間最為不正經的母親，但卻同所有父母一樣，子女開心，便是天下間最為重要的物什。

那天林女士打了我一巴掌，回到家后在房間狠狠地哭了一場，第二天立馬請假輕松地同我插科打諢。有人說，眼睛為她下著雨，心卻為她打著傘，這是愛情，對我來說，親情亦是如此。

那個失落的自己，挫敗的自己，孤單的自己都是最為真實的自己，誰都會有低谷，但是繼續向前便好。青春啊，便是要嘗試，去尋找自己想要的，林女士治好了我的“青春期叛逆”，那我啊，只能更加努力地渡過高考這場關隘。

這是我付給林女士的醫藥費，更是歲月深深里，林女士教會我的。

愛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