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1日,北京炎熱。下午三點,《搖搖晃晃的人間》百城首映式在北三環外的一家影院舉行。放映前,余秀華在影廳外等待,時不時有觀眾上前合影或者簽名,身著波點露肩連衣裙的她面露笑意。
片名取自女詩人余秀華的同名詩集。余秀華身上附著了太多標簽,腦癱女詩人、農婦詩人、中國的艾米莉·狄金森……她統統不接受。導演范儉力圖剝離種種標簽,還原一個“對愛情強烈而又無望地渴望”的詩人,“我們要看到她的詩歌背后是什么,詩歌背后是她的人生。”
2016年11月,《搖搖晃晃的人間》獲得有著“紀錄片界的奧斯卡”之稱的阿姆斯特丹紀錄片電影節長片競賽單元評委會大獎。頒獎詞是:“從一開始,這部電影就以一種詩意、親密、有力的方式探索了人類經歷的復雜性……”在今年剛結束不久的第20屆上海國際電影節上,該片榮獲金爵獎最佳紀錄片提名,也是唯一入圍的中國紀錄片。
影片截取了余秀華四十多年人生中的一個片段——2015年冬天突然成名,命途開始發生急遽轉變,歷經與丈夫長年的離婚拉鋸戰,最終塵埃落定。一生為她操心的母親,身患癌癥離開人世。
2015年1月中旬,范儉第一次見到余秀華時,位于湖北鐘祥橫店村的余家,里里外外全是媒體,記者一波又一波,每批半小時地搶著上。那是她因《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你》走紅網絡之際,時值寒冬,橫店村剛下過一場大雪,銀裝素裹。
早前,范儉一直醞釀著拍攝一部關于詩人的紀錄片,“其實我的關注點不在于文學性,不在于詩歌,而在于詩意”。余秀華的一夜爆紅恰好為他提供了一次機會。
影片放映后,有一個簡短的交流。主持人秦曉宇先提了一個問題,“離婚的當晚,秀華與母親在屋外有一場對話,母親哭了,秀華去安慰母親,說了一些心里話,母親卻說她心硬,我不知道秀華事后有沒有去跟母親道歉……”
“你為什么認為我要向母親道歉,難道我做得不對嗎?如果我做得對,為什么要道歉呢?”余秀華很直率地回應。
秦曉宇自然是覺得余秀華做得“對”,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覺得“對”。這個問題其實有著深層次的指向:探討離婚只是影片的表層敘事線索,故事的核心則是——她對愛情強烈而又無望地渴望。在漫長的婚姻中,她歷經疼痛與煎熬,而所有的出口只有詩歌,她也只能將求而不得的愛情轉化成詩歌。
影片前十分鐘,對余秀華的前史進行了簡單描述。其中有一句獨白是,“詩歌能讓我安靜下來”。“這句話是放在影片開頭,但當你看完影片回過頭來重新思考就會發現,余秀華內心有很多躁動,需要很多力量去化解,而‘詩歌就是化解的重要方式。”相對于娛樂年代大眾的獵奇心理,范儉一直在為影片尋找精神層面的注腳,“我想透過一個詩人,觀察她如何在庸常的生活里發現詩意,探索她的詩歌與生活的巨大反差。”
范儉最后一次拍余秀華,是在2016年9月余母下葬的時候。橫店村已經徹底變樣了。
如今,她和她父親生活在一起,不過已經搬到了“新農村”住。她的村莊已經蓋起了一片片房子,原來那些池塘、樹和麥田、稻田全都沒有了。
“拍攝人的情感、人的欲望、人的多面,是我熱愛的”,有關“人性”的東西總是讓范儉迷戀。《搖搖晃晃的人間》也是如此。
(摘自《工人日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