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喚鳳凰

羅球球

河圖的《第三十八年夏至》讓我開始迷戀舊時光，鳳凰古城是我溯游的第一站。

我與鳳凰初見時，不見鳳棲梧桐，不見凰落沱江，只有勻凈而濕潤的往事痕跡，像蝸牛爬行時留下的銀白線條。

正值仲夏夜，華燈礙月，流光妨花，鱗次櫛比的吊腳樓和小酒館簇擁著不眠的鳳凰。一路跋涉后，我回到客棧便一頭栽倒，和衣而睡，窗外長夜未央。此后，那個星光迷離的長夜便時常出現在夢里，我總是不愿醒來。

青山，綠水，烏篷船，江畔垂柳；鳥鳴，風聲，漁者歌，樓頭清笛。這才是古城應有的模樣，世外桃源也不過如此。

瘦長的青石街道上行人寥寥，我獨自走走停停，半夢半醒的感覺甚是美好。水霧還未散去，氤氳在江心，一葉扁舟在其間若隱若現，視線隨之搖晃久了，便似有幾分醉意。欲舉步前行，聲聲清亮的漁歌響在耳畔，我終于分辨出這不是醉夢。

過了晌午，街道多了熙攘的人潮，我穿梭其中，不覺間走到沈從文故居。跨過那扇月亮門，書香淡雅，松煙入墨。我想起《邊城》里如山風般自由的翠翠，那條小船載著她的幻夢在河上來回擺渡，最后停泊于早已無關情愛的執著。也想起當年沈從文寫給張兆和的情書：“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云，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傍晚的鳳凰已經開始喧囂，充斥著盛夏特有的味道，空氣里混雜著老城墻上泥土的香氣。燈紅酒綠次第鋪展，我一頭撞進這個五彩斑斕的世界。我站在繁華中央，努力平復心底呼之欲出的情緒。人間歡樂不過如此，趁著滿城煙花，且逍遙去吧！

準備歸去時，我的心情仿佛繁花正盛時猝然飄零，徒留一地支離破碎的殘瓣。我在鳳凰大大小小的巷子里徘徊幾度，酸疼的不是腿腳，而是心。

我還會再來的，就像沈從文所說：“我明白你會來，所以我等。”鳳凰已在時光靜謐處等我千百年，重逢之約擬定得如此自然。

湘行記終，深情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