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追也要『門當戶對』

◎小 婢

愛追也要『門當戶對』

◎小 婢

據《警世通言》記載，大唐開元年間，有個公子哥叫崔亞，長相俊美，喜好打獵。這日春色正好，崔亞找父親崔丞相借皇上新賜的新羅白鷂同往打獵，崔丞相欣然答應，吩咐他切勿將新羅白鷂丟失，否則圣上追究起來不好交代。

崔亞一口答應，令一個專門訓練鷹隼的人架著這只白鷂，再令隨從帶上弓弩和獵狗隨行，自己跨上銀鞍馬朝城外馳去。

崔亞到了城外，穿過桃溪、梅塢，來到一片芳草地，望見前方有座野村，村前酒旗招展。崔亞一行人早就口渴難耐，當即翻身下馬，走到店內，喊著要喝酒。一個身高八尺、面貌兇惡的酒保迎了出來，取出一壺酒擺在桌上。隨從為他斟了一杯酒，崔亞見杯中酒色奇紅，心中一凜，便示意眾人先不要喝，然后趁酒保不注意來到酒缸前，掀開蓋子一看，嚇得魂飛魄散，只見一缸血水里面浸著浮米。崔亞趕緊付了銀子，叫上隨從們逃離此地。

崔亞一行人走了一兩里地，來到一座雄偉壯觀的山崗前。幾人正想上山，突然看到山腳下立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此山名為定山，精怪甚多，行路君子可走小路，萬不可貿然攀登此山。”

崔亞看后當即轉身欲回，可那個架著白鷂的隨從說，小路沒有鳥獸，而此山上風景秀美，有很多稀奇的飛禽走獸，若是不去，可惜了這白鷂。崔亞年輕氣盛，當即下令上山打獵，若隨從們打到活物，回去后賞銀三兩。眾人一時心潮澎湃，躍躍欲試。

崔亞一馬當先，甩鞭上山，眾騎隨后。可是，眾人轉悠了半天一無所獲，這時，草地里簌簌作響，突然躥出一只紅兔。崔亞一聲令下，隨從放出白鷂，那白鷂箭似的飛去，紅兔嚇得鉆進草叢。白鷂見紅兔不見了，便徑直飛過山嘴。

崔亞趕緊帶人去找，不料途中與眾人走散。他追著白鷂走入林中，突然聽到峭壁上傳來白鷂脖子上鈴鐺的聲音。崔亞抬頭看去，大吃一驚—只見峭壁頂上坐著一個一丈來長的骷髏，錦袍灼灼，金甲輝煌，骷髏左手上架著的分明是自己的白鷂。

崔亞求他把白鷂還給自己，骷髏卻只顧撥弄白鷂身上的鈴鐺，對他三番五次的呼告不理不睬。崔亞氣不打一處來，拿起彈弓一彈子打去，突然間骷髏不見了，白鷂也不見了。崔亞只好走出了林子。

崔亞牽著馬，肚中饑餓難忍，便一直往前走，卻又找不到回去的路，突然看見前方有一座莊園，他上前敲了兩三次門，又大聲報上姓名、家世、借宿的理由，才有人來開門。

門一開，崔亞心中叫苦不迭，原來開門的正是之前的酒保。酒保進去稟告了一聲，走出來一個穿紅衫的美人。崔亞本想離去，但禁不住紅衫女的熱情邀請，只好進去。紅衫女知道他肚子餓，于是讓侍女端出山珍海味設宴招待他。

在宴席上，紅衫女說自己也是貴族之后。崔亞不想跟她聊天，只想早早回去，于是求她指路。紅衫女卻道不急，告訴他自己正值婚嫁年紀，父親介紹的都不滿意，今日對崔亞一見鐘情。崔亞更加心慌，卻又不敢馬上拒絕，喝了幾杯酒后又說要回去。紅衫女再度阻止，只說明日叫父親送他回去。崔亞第三次拒絕，紅衫女這才表明，就算做不得夫妻，他也要等到明日才能走。

兩人說話間，突然聽到門外人語馬嘶，紅衫女讓崔亞稍等片刻，自己出門迎接將軍。崔亞心生疑竇，于是悄悄尾隨紅衫女到了另一間廂房外。聽到里面有說話的聲音，崔亞將紙窗戳破，往洞內看了一眼，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只見廂房的主位上赫然端坐著一個一丈來長身披金甲的骷髏，向紅衫女炫耀那白鷂，并狠狠地說道：“那廝用彈弓打中我的眼睛，我問明山神，原來他是崔丞相的兒子崔亞，若我捉到這廝必將他綁在將軍柱上，把他的心臟取出來當下酒菜，以消我心頭之恨。”紅衫女連忙求情，說崔亞是她五百年前結下的姻緣，希望看在她的面子上饒了他。酒保也稟明剛剛崔亞還與小姐一同吃酒。骷髏沉默著沒有答應。

崔亞一聽這還了得，趕緊走出草堂沖出院門，跳上一匹馬把鞭子一摔，徑直逃離。走了一夜才跑出了定山，在山腳下遇到了自己的隨從。眾人得知了崔亞的經歷，為他慶幸，并說天亮時白鷂自己飛了回來。

眾人一路趕回府中，崔亞把昨晚發生的事告訴了父母。崔丞相不信，罰崔亞不準外出。

又過了三個月，正值酷暑，崔亞夜里在后花園里乘涼。二更時，明月高照，突然一片黑云遮蔽了月亮，黑云落入花園，瞬間散開，只見一個人架著一輛香車，載著一個美人。崔亞定睛一看，駕車的正是三月前的酒保，而香車里坐的正是那紅衫女。

紅衫女下了車走到崔亞跟前，嗔怪崔亞為什么不顧自己好意相留，不告而別。崔亞面現驚色說：“再不走，你父親就要把著酒，夾著我的心肝做下酒菜，姑娘，你還是饒了我吧！”紅衫女趕緊安慰他：“你不要怕，我是天上的神仙，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我和你有五百年姻緣，今天特來和你做夫妻。”

崔亞見紅衫女人比花嬌，當下心旌動搖，和紅衫女一起走到屋子內，兩人一過就是數日。守院的仆人將此事稟告了崔丞相，崔丞相拿著一把劍跑到書院來，呵斥兒子道：“我讓你在院中讀書，你卻沉迷女色，要是被朝廷知道了，不但說我教子無方，還會影響你將來的仕途。”

崔亞還想否認，紅衫女卻從屏風后走出來向崔丞相行禮。崔丞相更是惱怒，一劍刺去，人沒刺著自己反被一股大力逼退三步，再看手中利劍竟然只剩下劍柄。紅衫女告訴他：“我和崔郎有五百年姻緣，不久就會一起飛升為神仙。”

崔丞相無奈，只好回去和夫人商量。兩人正無計可施的時候，有一位朋友到訪。朋友見崔丞相愁眉不展，便問緣由。得知詳情后，這位朋友說自己認識一位道法高深的羅真人，可請來捉妖。崔丞相當即派人去請羅真人。

羅真人來到崔府，見了紅衫女，讓她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過崔亞，可紅衫女堅決不肯。羅真人臉色突變，作起法來。一陣風送來兩個道童，一個拿著一條縛魔索，一個拿著一個黑手杖。紅衫女見此，趕忙叫來酒保，但因不敵兩個道童，都被困住。

這時，羅真人大喝一聲現形，只見紅衫女變成了紅兔，酒保變成了老虎。羅真人向崔丞相解釋道，骷髏怪本是晉朝的一個將軍，死后葬在定山上，年歲太久成了精在那里為非作歹。羅真人除去了紅兔和老虎，又去定山收拾了骷髏怪，從此定山太平無事。

從崔亞的角度來看，此事結局圓滿。然而從紅衫女的角度來看，這卻是一場悲劇。在定山時，紅衫女對崔亞示好，而崔亞卻毫不動搖、一再拒絕，這說明崔亞并不喜歡她。后來崔亞在丞相府中接受紅衫女，也只是貪圖美色。可憐的紅衫女為了愛情不惜違反人妖不可相戀的戒律，最終遭遇滅頂之災。難道她不該冒險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嗎？或許紅衫女只輸在對收益和風險進行了錯誤的評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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