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拉手，慢慢走

施瓔珊

我們這一生，會遇到很多人，緣分皆朝生暮死，脆弱如露水，唯獨與你們像是一條生生不息的河流。——題記

前幾日和母親去一家新開的商場，母親拉著我的手，笑得像個孩子，臉龐恬淡而柔和。

她越來越喜歡敘舊。

說我小時候頂喜歡粉色，她就為我做荷葉邊的公主裙，裙子搖曳的時候，她說我是一朵花。

說我愛吃很便宜的白糖棒冰，卻總是把棒冰分一半給衣服，她恨不得把我的嘴變成漏斗形狀。

說我喜歡坐在超市的購物車里，她拉著我，就好像在拉一條小船……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還是緊緊拉著我的手，眼里帶著寵溺。

這么多年來，隱約記得她曾經把我弄丟過。是在商場里。她在商場的邊緣，焦灼地搜尋，每一步的前行都帶著恐懼和慌亂。你看見過失去孩子的母親嗎？她在鬧市中聲嘶力竭地呼喊，帶著未知的希望和內心的執著。她攔住每一個過路人，神經質地詢問他們，是否看到過一個扎羊角辮、眉眼彎彎的姑娘，哪怕回應的是漠然和冰冷。我在商場的中央，不哭不鬧，慢悠悠地在一排排數不清的貨架中游蕩。而母親，她也是在這一排排數不清的高高的貨架中穿梭，急切地邁動她大大的步子，尋覓她小小的孩子。我望見她的時候，她正踮著腳向四處張望。我拍拍她，她一下子把我緊緊抱住，然后高高舉起。我咯咯笑，笑她羞羞，這么大還流眼淚。要知道，她這一生，再怎么艱難也沒流過幾次眼淚。

此后，母親無論去哪兒，總不忘緊緊牽住我的手。她的手像父親的一樣寬大厚實，虎口處能觸摸到厚厚的老繭。我的手永遠被包裹在她的手心里，五指被緊緊扣著，她天真而又虔誠地相信，只要牽著我的手，就可以伴我一生無憂。

昨天和母親一起看小時候的照片，我習慣性地把照片放到她眼前，結果她把它推得老遠，邊看邊含含糊糊地回答我的問題。我突然意識到，她其實已經開始眼花了。

我很難過，眼淚在身體里翻江倒海地往上涌。那時我才知道母親也會變老，是我的青澀年華，趟過了母親的流金歲月。

記得從前去看《大圣歸來》，有個孩子問母親，為什么很多哥哥姐姐也來看大圣呢？母親回答，因為他們在等大圣歸來啊，等著等著，就長大了。我想，或許母親在我眼中也是這么一個大圣。我夢想她無所不能，總能駕著七彩祥云來接我，可她老了，或許已踏不上她的祥云，那么就讓我來為她指引方向，帶她去看那個更廣闊的世界吧。

所以我想說，歲月你慢些走啊，別吹皺了她的眉，別模糊了她的眼。人生在世，八九十年，我緩緩來，你慢慢老，讓我牽著你的手，陪你慢慢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