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桐
林文漢對影像有著狂熱的執著,創作時,他會大量地拍攝,同時進行著嚴肅的思考。不斷琢磨和自我推翻,慢慢地,他開始知道,該如何呈現自己想要的風格和想法。
被眷顧的攝影人生
林文漢從未幻想過自己會走上藝術之路。高三時,學校開辦攝影社團,老師或許是看他學業不佳、升學無望,自作主張幫他報了名。那時候他還是個窮學生,既沒有錢買相機,對攝影也興趣寥寥。然而一生中總有人眷顧,高中老師送給他一臺相機,輕輕一推,助他走上攝影之路。

另外一位推手是攝影師羅伯特·弗蘭克(Robert Frank)。21歲正是迷惘的年紀,機緣之下,他翻開了弗蘭克拍攝的《美國人》(The Americans),立刻被那些充滿詩意、帶著復雜情緒的畫面深深震動。有人把弗蘭克的照片解讀為形式上的傾斜、模糊,但他認為欣賞攝影作品的時候,還應該進一步了解作品背后的故事。“羅伯特·弗蘭克用了一種新的拍攝方式記錄了貧窮和種族之間的沖突,透過特殊的角度、構圖,來挑動人們的情感。”受此震撼,并不果斷的他,從那一刻起他下了去美國學習攝影的決定。
最初的嘗試
愛上攝影是容易的事,但是,要認真經營藝術創作者之路,卻很難。
6年時間,林文漢先是在亞利桑納州立大學取得藝術學士,接著又在俄亥俄州立大學取得了藝術碩士學位。馬克·克勒特(Mark Klett)、桑迪·斯各格蘭德(Sandy Skoglund), 喬爾·邁耶羅維茨(Joel Meyerowitz)等諸多當代攝影藝術家影響著他,伴隨著他的學習與成長。
畢業后,他并沒有如愿成為一名攝影師,而先當一名圖形設計師。提及那段時光,他仍顯得有些狼狽,創作的瓶頸、經濟的壓力、工作的忙碌,全都擋在前行的道路上,宛若大山也好似深淵。幫他渡過難關的,是研究生導師的畢業贈言——“別輕易放棄”,短短一句話,如同撫慰人心的經文,更像是刺激蠱惑的魔咒。“在有房貸、家庭和全職工作的壓力下,放棄真的很簡單。但是,勿忘初衷,有計劃地耕耘自己的熱情,是值得追尋的。“林文漢堅定地說道。
此后,他一直在嘗試各種題材,但每每做了一陣子之后,總覺得不對味。“藝術的創作是為了滿足人的心靈而存在的。而那些作品似乎沒有說出我想說的聲音。”
當創作遇到瓶頸、開始被失望、沉悶的心情困住時,他轉換思路,嘗試把一件特別“無聊”的事當創作題材,用電腦記錄一天8個小時的鼠標動作,并將其轉化成一幅抽象、充滿現代藝術味道的影像。“這系列創作把我一整天的工作,轉換成一幅幅無法預知,即興、抽象,充滿現代畫味道的圖騰。”這組非攝影作品名為《9 to 5》,成為他第一件在美術館展出的作品,也意外地開啟了他的創作思路。

“我刻意把創作過程一半的力量,交給意外和即興,我很喜歡這種和自然機率并肩,產生驚喜的創作方式“。
同時,他也在思考,我們對我們周圍的現實的概念是一個連續的時間的經驗。但是,如果時間混合在一起,是否會怎樣改變我們對現實的看法呢?
攝影如奇遇
《寂韻·暗影》即在此背景下誕生。林文漢是一個喜歡實際操作中積累經驗的人,自2014年開始拍攝這個計劃,一直持續到現在還在進行嘗試。他先是拍了大量的照片,然后,沖洗出來,反復觀看,對著照片發呆,思考。“我并不會以拍到意外的驚喜而滿足,相反地,我會不斷地問自己,為什么覺得這張照片讓我心動?”如此反復琢磨,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靈感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不斷產生。
他放慢拍攝速度,精簡構圖,嘗試不同的創作手法,繼續探索自己的美學風格。
慢慢地他找到了感覺,他決定用哈蘇Xpan相機創作,因為,16:9的寬幅畫面給人以電影畫面般的“視覺自由”。另一方面,在藝術上,他喜歡中國繪畫里留白的概念,而寬幅正好提供了這一舞臺,通過巧妙的留白與玩味的細節,宛若劇場般的置景,讓觀者重新生出自己的故事。同時,透過層層疊加的攝影影像,也在探索他“見與不見”的哲學思考。

日常生活中的景色成為林文漢的創作主題,他拒絕在題材上取巧。“我所居住的地方,有名列世界奇景的大峽谷和寬闊的沙漠,所以不少攝影師都用這獨特的風景當題材。不遠處的墨西哥邊境,也有很多攝影師在拍移民題材。他卻決定用自己的方式記錄現實。
于是,生活中偶遇的畫面被他敏銳的雙眼定格下來,在完成一卷底片的拍攝后,他會回卷進行二次拍攝,將不同的事件融入到一個空間之中,于是,巧合成為作品的靈魂。作品中兩個單獨的事件,沒有明顯的聯系,但它們被顏色融合在一起,從創造了一個抽象的空間。
然而,他的巧合又是帶有“心機”的,每拍一張照片,林文漢都在想象一格又一格的電影分鏡,努力讓每一副畫面中的色彩及細節成為隱藏的線索,就像在為故事做鋪墊。他相信,只要你愿意耐下心來慢慢尋找,就能從無聊的日常找到自己的故事。“時間與空間的存在,也因此再一次重新定義”。
林文漢的張揚鮮少表露在外,但在作品里卻顯露無疑。他偏愛用色彩來表達情緒,拍攝時使用 Kodak Potra 400 彩色膠片。雖然黑白的戲劇張力很強,但欠缺彩色影像所帶來的抽象風格。“色彩有溫度也有強度,會令人感到明快或者憂郁”,借由彩色對觀眾心里的影響,觸動他們的情緒,或者是間接引發聯想。“每一個人因為自身不同的想象而對畫面有獨特的詮釋,我喜歡這種因人而異的特性,這種豐富,讓我的作品更有深度”。
上述的拍攝方法注定了他不是一個高產的攝影師,這系列作品也還在持續。寬幅膠卷的底片只有二十張,而他完成一卷又需要7-8個星期,滿意率僅為十分之一。但是,數個月之后,當初認為滿意的,可能又會被淘汰。“這無關成功與否,這是一個不斷演進的過程。”通過與影像的私密對話,去蕪存菁,林文漢不斷積累,為觀者上演了一場即興的演出。
在“時”“空”的盒子里
相機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的身邊,藝術創作的路是孤獨且艱難的,這需要極大的勇氣,對林文漢來說但又似乎別無選擇。
某個略帶涼意的清晨,林文漢站在亞利桑那的街頭,遠方是堪稱世界奇景的大峽谷和寬廣無垠的沙漠。面對空蕩蕩的街道上,萬籟俱寂,時間趨于靜止,他內心也漸漸平靜,輕輕的一呼一吸,有如地球的脈動。那一刻,他對時間、空間,忽然有了新的認知,“我想要的,是真正屬于我自己的,屬于我內心的攝影”。而他也會以此為目標,繼續努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