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陪我挑燈夜讀，我伴你遲暮黃昏

穎子

20年前，朱觀景以全縣文科第一的成績考入中國人民大學。大學畢業后，他成為一名“京官”。仕途正好的他，竟然瞞著父母辭官回鄉，守護一位大娘，悉心照顧她……2017年4月10日，朱觀景榮登由中央文明辦主辦的“中國好人榜”。

家有“恩人大娘”，辭去“京官”回鄉去

1976年出生的朱觀景，是地地道道的山東人。出生農家的他，承載著全家人的期望。父母對他只有一個要求，跳出農門，在大城市里站穩腳跟，從此不再跟泥土打交道。朱觀景也很爭氣，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1993年，他以優異成績考入了郯城三中。學校離家有十幾公里，他騎自行車單趟就需要兩個多小時。

高三開學后學習任務緊了，朱觀景便跟父母商量在學校附近租間房子，這樣便有更多的精力來學習。父母同意了。幾天后，他遇到了67歲的朱學秀大娘。朱大娘命運多舛，早年喪夫，老年連喪兩子，兒媳婦改嫁，她獨自帶著3歲的孫女琪琪生活。得知朱觀景要租房，朱大娘熱情地說：“我家里有空屋，你進來看看。屋子不大但安靜，適合學習。”朱觀景一眼就相中了這間房。當問及房租時，朱大娘笑了笑：“要啥錢，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你來了剛好可以給我們做做伴兒。”不管朱觀景怎么說，大娘硬是分文不收。

朱觀景住進去后，大娘就像對自家孩子一樣照顧他，不管做什么飯都多做一份。家里燒肉了，大娘自己舍不得吃，也要給他留幾塊。高三寒假來臨前幾天，朱觀景在學校里復習晚了，等他回來，腳已經凍麻了沒有知覺。大娘打來熱水讓他泡腳，又去廚房里給他煮了一碗姜湯：“快喝，喝了就暖和了。”朱觀景泡腳時，大娘就在一邊做針線活。燈光下，大娘低頭做針線的樣子，就像是一幅永不褪色的畫卷映照在朱觀景心里，有著濃濃的溫暖。

在朱大娘的照顧下，1996年朱觀景以全縣文科第一的成績考上了中國人民大學。得知朱觀景要去北京上學了，朱大娘用做針線活換來的錢買了一大袋零食給朱觀景：“生活在外，可得注意身體。有空兒回來來看看我們，我給你做你最愛吃的。”朱觀景點點頭。在小屋里度過的一年，他不會忘記大娘對他的好。

大學畢業后，朱觀景進入北京市政法系統工作，成為鄉鄰們口中有出息的人。此時，朱大娘的身體每況愈下，她患上了嚴重的心腦血管疾病，而琪琪也大了，上學需要的花費也多。朱觀景決定每月從工資拿出600塊錢寄給大娘，貼補她們的生活。

負了父母從了內心，這份陪伴苦樂參半

2001年，朱觀景正在上班，突然接到琪琪打來的電話。孩子哭著說：“叔叔，奶奶病得很嚴重，她又不愿去醫院，我不知道咋辦了。”

朱觀景忙請假趕回郯城，來到朱大娘家時，看見琪琪坐在床邊哭。朱大娘身體難受，躺在床上直呻吟。朱觀景忙把朱大娘送去縣人民醫院，經過救治，老人轉危為安。醫生告訴朱大娘，她的心臟病想要治愈很難，必須慢慢調養，而且她身邊最好有人守著，否則一旦病發會有生命危險。朱觀景只待了兩天，就被朱大娘趕回了北京。

幾天后，朱大娘又在家里暈倒了。除了匯錢，朱觀景不知自己還能做些什么。那幾天，朱觀景想了很多很多，昔日在大娘家的場景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曾經最難的歲月里，是朱大娘給了他溫暖與慰藉。現在，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辭官回鄉，照顧朱大娘。

朱觀景不是圣人，能在北京立足，是父母多年來的期望，更是他一輩子的追求。現在，把這一切全部丟掉重頭再來，說心里話，他難受，可不丟又怎么辦？同學狠狠罵他：“你是不是瘋了？你現在的職位多少人求之不得。你要是辭職，你爸媽會怎么樣？”朱觀景點點頭：“誰都想成功，我也想，可成功之前得先成人，我不能丟了良心，我想先回去把大娘身體照顧好，然后再想下一步。現在我只能這么做，也只有這一條路。”同學無奈地擺擺手：“你看著辦吧！”

朱觀景辭職回到了郯城，怕父母受刺激，他瞞著父母直接住到了朱大娘家。一開始，他不敢跟大娘說實話，只說自己請了一段時間假，過來照看照看她，等她身體好了再走。雖然朱大娘家離朱觀景家有幾十公里路，但山不轉水轉，難免會遇到熟人。怕被人發現，朱觀景只在朱大娘家附近活動。他幫著耕種大娘家的地，維持生計。每天早上，朱觀景早早起來洗衣做飯，送琪琪上學，然后陪朱大娘說話，喂她吃飯。朱大娘患有風濕，做不得一點重活。朱觀景需要定點定時，帶著大娘去縣城的診所看病。為此，他專門買了一輛三輪車，載著她去看病。

這一住就是一年多。見朱觀景不走，朱大娘有了疑惑。朱觀景便騙她說：“其實我想考研，可北京太鬧，還是你這房子安靜，這不我就回到這兒來了。”得知考研很“厲害”，朱大娘笑了：“行，你就安心住著，你只管好好學習。”雖然暫時瞞住了朱大娘，可紙包不住火。很快，老家有人發現了朱觀景的事，告訴了他父母。父母急匆匆地趕來，到了門口，見朱觀景正在廚房做飯，母親氣得癱坐在地上。父親走上前揪著他的衣服，顫抖地問道：“你咋在這兒？你的工作呢？你回來多久了？”朱觀景回過神來，想把母親拉起來，可是母親坐在地上哭，誰勸都不聽。

朱觀景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母親的眼淚勸住。父母坐在桌子這邊，大娘坐在那邊，朱觀景站在中間。母親質問他：“你工作辭了幾年了？”“三年。”朱觀景對父母說，“當年如果沒有朱大娘的照顧，不會有后來的我。你一直跟我說做人不能忘本，我只是想報答當年的恩情，不想做一個沒良心的人。”父親氣得半天才說話：“你是報答了恩情，可是你卻辜負我和你媽的期望我們指著你出人頭地，再也不要回到鄉下來，可你呢？好不容易出去了，又回來了，知道別人怎么說你嗎？他們說你是在北京貪了錢，單位不要你了，回來躲清凈了。”朱觀景看著母親，想讓母親理解他，可母親已經涼透了心。她顫巍巍地站起來，對丈夫說：“啥話也別說了，咱回家。”朱觀景一把扶住母親，母親卻甩開他的手：“你以后就住在這兒，也別回家了。”看著父母離去的背影，朱觀景除了嘆氣，不知還能說什么。endprint

朱大娘坐在椅子上，默默掉眼淚：“都是我拖累了你。如果不是你爸媽來，我都不知道你的事。你有那么好的前程，現在因為我這個老婆子都給毀了，這份孽債我怎么還得清？”不管朱觀景怎么說，朱大娘堅持讓他立即回北京，回去跟領導說好話，看還能不能繼續上班。為了逼走朱觀景，她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身體越來越虛弱。

站在老人屋外，朱觀景說：“大娘，你不吃我就陪著你不吃，你不喝我也陪著你，可不管你么說，我都不會走，當年你對我就跟自家孩子一樣，現在我也是真心把你當自家母親看待，哪有孩子不管娘的。”朱觀景就是這樣“逼”著朱大娘留下了他。他對朱大娘說：“你放心，我想考研是真的，等你身體好點了，琪琪也大點了，我肯定會考研，然后找一份好工作。”

不留遺憾，盡孝九年再度出山

2005年，朱觀景去母校打籃球時，認識了后來的妻子李萍，她是學校的老師。作為學校曾經的風云人物，朱觀景辭官回鄉的消息在學校里傳得沸沸揚揚，李萍從心里佩服他的勇氣。

經同事介紹認識后，兩人便坐下來聊了幾句。李萍指了指大腦，笑著說：“學校里的人都說你這里傻。”朱觀景被她的直爽逗笑了：“那要看你怎么理解這個‘傻。”“你不介意別人說這些話么？”“倒不是完全不介意，但我知道我們得遵循自己的良心活著。不管外面有什么傳言，我只知道單位離了我照轉，但大娘和琪琪離了我，生活肯定不行。”朱觀景的豁達，給李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后只要有空，她就去看看朱大娘。

一來二往，兩個年輕人都對彼此產生了好感，很快確立了戀愛關系。有了女友，朱觀景曾想著和父母緩解緊張的關系，可父母依然不理解他，始終不愿意跟他好好談。朱觀景心疼父母，也理解父母，但是他也沒有辦法，只希望往后能多孝敬父母一些。

轉眼，幾年過去了。2010年，朱觀景和李萍組建了家庭。此時，經過多年的調養，朱大娘的身體日漸康復，完全能夠自理。琪琪也大了，能幫襯家里了。朱觀景決定回北京，他知道只有謀得一個好前程，才能讓朱大娘不再愧疚，才能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他和父母的心結或許才有打開的那一天。

朱觀景報考了北京大學法學院憲法與行政法專業的研究生，當時這個專業只在全國招收5人，最終朱觀景以第二名的好成績考上了，卻因年齡等因素被調劑到中央民族大學。

拿著錄取通知書，朱觀景回了一次自己的家。母親雖然狠心不理他，可是看著兒子黑瘦黑瘦的，還是心疼他，悄悄去雞窩把雞蛋撿來讓他帶走。朱觀景把通知書放到父親面前，鄭重承諾：“爸，如果你們信我這個兒子，就給我最后一次機會，我絕對不讓你們失望。”母親賭氣不說話，卻把雞蛋放到了他腳邊。

2013年，朱觀景研究生畢業，參加了山東省的公務員考試，順利成為臨沂市蘭山區政府法制辦公室的一名工作人員，后成為行政復議應訴科科長。在新的崗位上，他相信，只要努力就能夠做好。

2017年五月初五，端午節。朱觀景去朱大娘家里，陪老人包了些粽子。朱大娘給他碗里夾菜，又給他剝好粽子。朱觀景看著大娘，心中突然慶幸在過去的十幾年，他能一直陪著她。正如那句話所說——你陪我挑燈夜讀，我伴你遲暮黃昏。

編輯 魏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