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俄門”會絆倒他嗎

田亮

近來最讓特朗普感到憤怒的當屬“通俄門”。6月8日，美國參議院辦公大樓216房間舉行了一場聽證會，主題就是特朗普競選團隊是否“通俄”。參議院情報委員會成員圍成半圓形，輪番對坐在圓心位置上的人進行詢問。此人便是美國聯邦調查局（FBI）前局長詹姆斯·科米。

5月9日，特朗普突然開除了科米，令美國乃至全世界的媒體炸開了鍋。7天后，《紐約時報》爆料，特朗普曾要求科米停止對特朗普競選團隊成員進行“通俄”調查，此舉涉嫌干預司法。第二天，美國民主黨眾議員格林第一個站出來呼吁彈劾特朗普。特朗普所在的共和黨眾議員阿馬什也說，如果特朗普真向科米施壓，就有理由彈劾他。沉寂一個月后，科米在聽證會上把他與特朗普的私密接觸抖了個底兒朝天，對特朗普十分不利。總統和FBl局長的密談

科米在聽證會之前就寫好了證詞，說與特朗普的第一次對話發生在2017年1月6日。當天是星期五，美國情報界的幾位負責人沒去辦公室上班，跑到紐約特朗普大廈向這位候任總統匯報關于俄羅斯千擾美國大選情況的調查簡報。

早在2016年10月，美國國土安全部和國家情報總監辦公室就發表聲明：俄羅斯政府授意并幫助黑客入侵美國網絡。后來，美國情報部門認為這一行為影響了美國大選，有助于特朗普獲勝。12月29日，奧巴馬政府因此驅逐了35名俄羅斯外交人員，關閉了俄羅斯在美國的兩處辦公場所。

特朗普自然不會承認他的當選與俄羅斯黑客有關。據科米回憶，首次會面時，幾位情報界負責人商量，為了減少潛在的尷尬，讓科米單獨留下來告訴特朗普一件事：我們沒有調查您本人。這無疑拉近了特朗普與科米的關系。

會面結束后，特朗普發表聲明：黑客行為沒有影響美國大選結果。而科米擔心特朗普日后不承認當天的談話內容，就在筆記本電腦上記錄下這次會面的情形。打這以后，他養成了一個習慣，每次見完特朗普，馬上寫備忘錄。

1月27日，剛上任一周的特朗普心情不錯，晚上單獨宴請科米。并問道：“你想繼續當FBI局長嗎？”科米已經在這個位置上工作近3年半，他覺得這個問題很奇怪，因為這位新總統“之前說過希望我繼續千”。“我告訴他，我很喜歡我的工作，希望在局長任上千滿10年。過了一會兒，總統說：‘我需要忠誠，我也期待忠誠。接下來就是尷尬的冷場。”隨后，特朗普又重復了那句“我需要忠誠”，科米偷換了概念答道：“我永遠是誠實的。”可想而知，這次會面讓特朗普感到不快。

2月14日，兩人進行了第三次單獨接觸。情報界的幾位負責人在白宮向特朗普匯報反恐情況。匯報結束后，特朗普把科米叫住了，直截了當地提到一個人：特朗普任命的國家安全顧問弗林。

就在前一天，弗林辭職了。據美國媒體報道，2016年12月30日，弗林曾與俄羅斯駐美大使基斯利亞克通電話，暗示特朗普就任后，將停止對俄制裁。弗林在事件曝光后予以否認，堅稱那次通話說的都是客套話。但媒體卻找到各路證人，證明弗林在說謊。后來，司法部和情報部門的官員在參議院也作證說，白宮在1月26日接到警告：弗林說謊了，并可能因此遭到俄羅斯方面敲詐。各方壓力下，弗林于2月13日辭職，承認“不慎以不完整的信息向副總統等人作了簡報”。

如果弗林“通俄”。特朗普勢必有失顏面。在2月14日的一對一交流中，他對科米說：“弗林在與俄羅斯方面通話時沒說錯什么，但我還是同意了他的辭職，因為他誤導了副總統。”特朗普說，他對弗林還有其他顧慮，至于具體是什么，他沒說。

科米記得：“特朗普說‘弗林是個好人，我希望你放他一馬。我只回復說‘他是個好人。我和他以前在國防情報局共事過，對他印象還不錯。但我沒答應要‘放他一馬。”

兩人不歡而散，此后再也沒有面談過，改電話聊了。科米說，他與特朗普通過6次電話，其中兩次與“通俄”有關。

3月30日，特朗普一大早就給科米打電話，說涉俄“疑云”給他行使總統職權帶來了麻煩，其實他與俄羅斯沒有任何關系。怎么才能驅散“疑云”？特朗普這個提問明顯沒有以往的強勢了。科米答：我們正盡可能地加快調查。“總統然后說。假如發現有一些‘手下做錯了事，那就找出來，但他沒有做錯什么，希望我想辦法讓事情結束，不要調查他。”

4月11日，特朗普給科米打電話說：上次讓你不要調查我，你辦得怎么樣了？科米說將他的要求轉達給了執行副總檢察長，還沒有收到回復。特朗普說，他可能會叫人聯系執行副總檢察長。然后對科米說了一句奇怪的話：“我對你是非常忠實的，我們做過‘那事，你是知道的。”“那事”是什么？特朗普沒挑明，科米也沒追問。這是兩人最后一次說話。20多天后，他被特朗普炒魷魚了，理由冠冕堂皇：不能有效領導FBI。

接二連三的“通俄”丑聞

盡管如此，對弗林等人的調查仍在繼續。麥凱布出任FBI代理局長后力挺老上司科米：“我十分尊重科米局長，能夠與他共事是我職業生涯中最榮幸和最榮耀的事。科米局長在FBI內部得到了廣泛支持。”“我們將繼續調查特朗普團隊與俄羅斯政府之間可能的勾結。”

媒體也不放過特朗普，在各種場合追問：“你到底有沒有讓科米放過弗林？”有一次，記者們在辦公室堵住特朗普，他當時正要簽署有關國際貿易的文件，一聽記者的提問，憤然離場，字也不簽了。

2017年5月，參議院情報委員會傳喚弗林，弗林援引美國憲法第五修正案“不自證其罪”條款，拒絕了。最近，眾議院的一名民主黨議員又提出新指控：弗林曾收受俄羅斯團體的款項，還在莫斯科與普京一起參加過晚宴。6月初，普京對一名美國記者說：“我到場致詞。然后我們閑談了幾句，我就起身離開了。我根本沒有真正和他交流過，我和你的關系都比我和弗林的關系近。”

弗林辭職近半個月后，特朗普任命的司法部長塞申斯也面臨“通俄”指控：他去年曾經兩次與俄羅斯駐美國大使接觸，但在國會的聽證會上隱瞞了這個情況。FBI和參議院情報委員會還對特朗普的女婿、伊萬卡的丈夫庫什納發起調查，因為他曾于去年12月與俄羅斯駐美國大使會面，還見過俄羅斯的銀行高管。路透社稱，特朗普競選團隊至少通過電話和電郵，與俄羅斯進行了18次未披露的接觸。endprint

特朗普也成為被懷疑對象。《華盛頓郵報》報道稱，特朗普在5月10日會見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時，向他詳細描述了一份絕密情報，該情報由盟友以色列提供，內容之一就是位于某恐怖組織控制地區內某城市的名字。此舉可能會導致俄羅斯通過城市名字逆向分析，推導出以色列情報人員。

面對種種指責，特朗普當然不會輕易認栽。6月7日，他提名克里斯托弗·雷出任FBI局長，稱贊他“無可挑剔”。6月8日，在科米出席聽證會的同時，特朗普的私人律師舉行記者會，稱特朗普從未要求科米停止調查任何人，也從未說過“我需要忠誠”這樣的話。6月9日，在與來訪的羅馬尼亞總統舉行的聯合記者會上，特朗普說，他不了解科米。不會開口要求他承諾效忠；他也沒說過讓科米放弗林一馬；他愿意接受檢察官的詢問。畢竟，科米的證詞只是他在備忘錄中記下的文字，并沒有錄音或錄像，這大概是特朗普能理直氣壯否定科米證詞的原因。

被彈劾的可能性很低

“雖然媒體大量報道‘通俄門，但不至于到特朗普被彈劾的地步。”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美國研究所副研究員張志新告訴《環球人物》記者，總統競選團隊跟各國外交使團接觸是很常見的事情，駐華盛頓的各國使館人員很重要的一個使命就是影響即將就任的新政府的對外政策。

“不正常的情況在于，他團隊中的人，比如弗林在沒有成為國家安全顧問時，就行使了國安顧問的職權，這是違法的。另外，特朗普團隊里大多是‘政治素人，很少有從政經歷，他們不懂得、不了解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張志新說。

“通俄門”之外。特朗普身上還有其他“污點”。比如，庫什納、伊萬卡進入白宮，“有明顯的裙帶政治的嫌疑”。解雇FBI局長，也是頗受爭議。自1935年建立以來。FBI一直是司法部下設的主要調查機關和打擊犯罪最有效的機構之一。FBI局長向來在政治上中立，不介入黨派政治，其10年任期超過總統的兩屆任期。美國歷史上僅在克林頓時期解雇了FBI局長，那是因為時任局長公車私用，還挪用1萬美元公款修筑私人住宅等。“特朗普敢對科米開刀，實際上就是在挑戰美國的憲政制度。”張志新說，這些事情或多或少有違美國的政治慣例。但仍沒到足以使特朗普受到彈劾的地步。

中國社科院美國所助理研究員刁大明告訴《環球人物》記者，美國歷史上有3次彈劾危機：1868年，安德魯·約翰遜被彈劾，進入彈劾程序，但參議院沒通過；1974年，“水門事件”發生，還沒來得及對尼克松啟動彈劾程序，他就提前辭職了；克林頓“拉鏈門”的彈劾程序也是進入參議院，但沒通過。“這3次彈劾危機都發生在分立政府的情況下，即總統所在黨與國會兩院多數黨不一致。現在是一致政府。特朗普和國會兩院多數黨都是共和黨，所以他被彈劾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要彈劾特朗普。首先要有眾議院1/2以上票數通過，現在眾議院里共和黨241席，民主黨194席，所有民主黨人都支持彈劾的情況下。還需要24名共和黨人的支持，可能性不大。即使眾議院通過了，還需要參議院2/3票數通過。而參議院里共和黨52人，民主黨48人，通過的可能性更低。刁大明預測：“即使明年中期選舉，眾議院被民主黨翻盤了，有可能發起彈劾，但參議院再被民主黨翻盤的可能性極小。所以，特朗普整個任期可能都沒事。”

“從根本上來說，特朗普當選總統體現了美國民眾的訴求，俄羅斯肯定沒有控制，也沒能力控制美國大選。拉夫羅夫訪美時說：如果你們認為俄羅斯控制了你們的大選，那你們應該感到丟人；你們現在對‘通俄門的調查只說明兩個問題，一是你們有些政治人物對你們的政治現狀不滿，二是你們的政治本身有問題。這個反駁是有道理的。”刁大明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