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扔硬幣的中國人

張帆　姜燕　李景欣

不管是游戲也好，祈福也好，投幣活動都帶著美好的希冀。人們心甘情愿地參與到這一活動的狂歡中，唯一不湊巧的是，有人直接把硬幣扔進了飛機發動機中。

近日，一八旬老太在浦東機場登機時往飛機發動機里扔了一把硬幣，讓網民集體目瞪口呆。據說老太是為祈求飛行平安，相較于其他游客往水池、古墓、神獸扔硬幣的各種花式“祈?！保咸媸莿撓铝恕肮腔壹墶睒颖?。

1953年，奧黛麗赫本出演了讓她名盧大噪的《羅馬假日》，其中有一個情節便是她背對許愿池扔三枚硬幣。奧黛麗赫本姣好的而容和純情的表演讓羅馬許愿池成為了著名的旅游勝地，無論是哪里的人來到這里，都會往水池扔下硬幣來許愿，以至于經常有人認為，往水池里扔錢的習俗來自于歐洲文化的影響。

但實際上，相似的場景在中國早已有之。1909年，一位叫John Dingle的英國記者來到中國旅行，他記錄了20世紀初的中國風貌，其中講到他在大理看到婦人們向送子觀音求子的場景。那座觀音像位于蓮花池中，“一個又一個想生兒子的婦女前來通過扔錢懇求她，離開時滿懷能生兒子的信心。等這些憂心忡忡的婦女都離開了，就有人脫下鞋子、卷起褲子、蹚進水里，把錢撿起來據為己有——有時足足有三萬錢?！?/p>

討個彩頭的游戲

雖然人們相信禱告、許愿的力量，但光用祈福消災的理論，還不能解釋為什么那么多虔誠的宗教儀式沒能打動年輕人，唯有投幣獲得了他們極大的青睞。今天的年輕人不會三跪九拜，甚至不知道儀式規則，但任何年齡和出身的人卻部有可能在池前投幣。可以說，它的流行，更多地來自游戲刺激和文化傳播，而非宗教信仰。

想一想，只要一枚不超過一元錢的硬幣，就可以玩祈福的游戲，這個花費甚至比打氣槍、套圈圈便宜。游戲的規則是固定且簡單的一一把錢幣投到固定的點上，如果投中了，就意味著接下來會有好運。它就像各種帶有競技性質的游戲一樣，刺激著人們的參與。

這種游戲有可能比宗教文化歷史更為悠久。荷蘭文化史學家胡伊青加就認為，文化產生于游戲之中，而競賽更是游戲的一種最常見方式。恰好擊中目標，在任何時候都意味著將有好運，這使人們愿意去參與這樣的行為，就像人們愿意在山間掛滿長命鎖一樣，美好的寓意總有寬闊的市場。

在今天的各種景區扔錢中，最能激發起人們扔錢欲望的，是水池中有一個小壇子，而不是直接把錢扔進水池。即便是美如赫本，也要背對著許愿池投進硬幣，愿望才能靈驗。

當祈福的愿望遇上游戲的行為，原本嚴肅的儀式也就更加親民，更加世俗化。古希臘的大部分節慶活動（如競技、詩歌、表演、繪畫、朗誦和舞蹈）都具有游戲的特征，不同于祭祀是少數人分等級參與的特權，游戲扎根于習俗中，擁有了比儀式更長久的生命力和更廣泛的受眾。而投幣擲物作為可能比儀式存在更久的行為，早就有了獨立于宗教而存在的土壤。

20世紀70年代，美國文化學者詹姆斯·凱瑞提出了“傳播儀式觀”的理論。他認為，儀式真正分享的并不是真理或者信息，而是共同的行為和信仰。當中國人走出國門旅游，發現各地的人們都在用投幣祈福時，這種共同的習慣也就更加深入人心、廣為傳播。

扔硬幣的普世習俗

往水池或者其他的什么地方扔錢，并不是中國特有的習俗，只不過在中國，這種情況常見到甚至泛濫的地步。放生池、大水缸、佛像、花壇甚至陵墓，都有人往上面扔錢。名勝古跡也好，小商店的院子里也好，都常常有人放個水缸，里面積攢了一層的硬幣。

但是，如果你仔細留意，你會發現，向景點中扔硬幣在世界各地都存在。

泰國人相信將硬幣丟到海龜身上能夠讓他們長壽并給帶來好運。在泰國東部小鎮Sri Racha的一個公共池塘里，一頭雌性綠海龜一共吞下了915枚游客們扔進來的硬幣，曼谷的獸醫還為它做了取出硬幣的手術。

印度電影《我的個神啊》也有同樣的場景，阿米爾汗飾演的外星人無法理解印度人的信仰，他發現，隨便在學校的花壇里放上一塊石頭，在上面涂點紅顏料，再在石頭前放幾枚錢，就會不斷有人來祭拜這塊石頭，并繼續在石頭前放上錢。

有不少人認為，中國人喜歡往池子里扔錢跟古代宗教中的交易式信仰有關，是一種從祭祀延伸過來的習俗。因為古人要通過供奉祭祀來取悅神，所以就慢慢演變成通過扔錢來得到神的庇佑。

但這種說法顯然并不能邏輯自洽。當古人將祭祀看作是一種交易行為時，他們會用頻繁的、奢侈的祭祀來祈福消災。扔硬幣的行為，既不夠奢侈大方，也不夠莊嚴肅穆，它最多只能算是一種求好運的行為。宗教祭祀的發展過程中越來越少地強調祭品的貴重，而越來越多地強調內心誠意和道德修養。

花式“祈?！苯壖苊篮妹袼?/p>

近年，一些游客不分場合地扔錢許愿、祈福，為輿論所詬病，但始終難以禁絕。許愿本是個美好的民俗，但如與文明準則相悖，反而好事變壞事，成為自私甚至違法行為。

手癢級“祈?！?/p>

基本特征：看見水就按捺不住許愿的心、扔錢的手。

案例一：河南洛陽白馬寺景區內有一口古井，相傳這口千年古井能為人們帶來吉祥如意和健康平安，于是游客爭相向井內丟擲錢幣，以圖“吉利”。一名負責清理井內錢幣的僧人介紹，忙的時候，他們一天要清理三四次古井內的錢幣。

案例二：成都寬窄巷子記憶四川館內，一個十平方米不到的觀光水池底，密密麻麻地鋪著1元、5角等面額的硬幣，后來游客看到來不及清理的硬幣，自然把它當成了許愿池，紛紛投幣祈福。對此，工作人員十分頭痛，原來這個水池并不是許愿池，頻繁的投放硬幣還影響到了池中觀賞魚的生存。

案例三：最無辜的莫過于魯迅家門口的咸菜缸！據一網友描述，他前去紹興魯迅故居旅游時，看見不少游客虔誠地立于景區內一只缸前，雙目微閉，念念有詞，小心翼翼地朝里面投著硬幣，投中者欣喜若狂。這，莫非是把魯迅當成了落入凡問的文曲星？

成癖級“祈?！?/p>

基本特征：管他有水沒水，都要扔錢！

案例一：某縣在水庫里發現一只巨龜，經鑒定已有一二百年龜齡。后水庫開發成旅游區，巨龜移至大水池里喂養。但一年后，由于游客的過度熱情，巨龜硬是被游客的硬幣砸死了。

案例二：在西安，游客在樓觀臺景區游覽時發現，“神獸”文物加裝了玻璃罩后雖然保護了文物，卻成了一些游客投擲零鈔的功德箱。景區內，不但石牛、石獅不能幸免，連石碑的玻璃罩里面也滿是零鈔，十分有礙觀瞻。

案例三：巨龜有長壽之意，神獸本就是吉祥的象征，尚可令人理解，可是有些博物館的展品，也被投擲硬幣，實在讓人難以理解。在北京藝術博物館內，不少游客來參觀時，喜歡朝刻字碑扔硬幣“祈福”，久而久之，碑面上就被砸出了很多小坑。其中，乾隆時期刻的字碑就被砸出多個小坑。

瘋魔級“祈?！?/p>

基本特征：不顧許愿對象和地點的特殊意義。

案例一：今年1月31日，游客在參觀上海動物園時發現，揚子鱷池和大鱷魚展池中被部分游客投入多達上百枚的1元和5角硬幣，其中幾條揚子鱷的背上甚至還馱著硬幣?？慎{魚能保佑你們什么？

案例二：僅次于八旬老太往飛機發動機扔硬幣的奇葩“祈?！卑咐攲龠@具表示實在“看不懂”人類的恐龍化石。2015年5月，有人在北京自然博物館古生物館東側看到，一個恐龍展柜成了“功德箱”。被投錢的展柜約5米長，1米寬，高約兩米，展柜里展示的是一只無齒芙蓉龍的骨架。芙蓉龍骨架的腳下，堆積著不少紙幣和硬幣。在這些紙幣和硬幣中，還夾雜著證件照和火車票。有網友戲稱，往恐龍骨架展柜里投錢，一定是想求恐龍保佑自己不要骨質疏松。（資料來源：《新民晚報》、網易新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