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義方言的兒化現象

陳旭梅

【摘要】遵義方言的兒化現象很普遍，且極具地方特色。從兒化的結構來看，名詞、動詞、形容詞、副詞、量詞都可以兒化，且名詞、形容詞、副詞、量詞重疊后也可以兒化。從兒化的表意功能來看，可以表示細小、可愛、語氣輕松，使語言生動活潑，詼諧幽默。文章著重探討了遵義方言兒化的結構和表意功能，并簡要分析了其與普通話兒化的異同。

【關鍵詞】遵義方言；兒化；結構；功能；普通話

遵義市，地處貴州省北部，屬云貴高原向四川盆地湖南丘陵地帶過渡的東斜坡北段，西北部與四川接壤，面積30753平方公里，占貴州省土地面積的17.68%。根據黃雪貞《西南官話的分區》，遵義方言屬西南官話黔北片，是黔北方言的代表。兒化，通常被認為是漢語里一種獨特的語音形式，一般是指兒尾附在前面音節末尾而造成前一音節韻母卷舌，甚至整個音節都帶上卷舌音色的一種音變現象。而遵義方言的兒化又極具地方特色。本文闡述遵義方言兒化的結構、表意功能，并將其與普通話兒化進行對比。遵義方言內部存在差異，文中所說以遵義方言兒化以遵義城區話為準。

一、兒化的結構

（一）兒化后是名詞

在遵義方言的兒化中，兒化后為名詞的結構占了重要的地位，可以分為以下幾種類型。

1.名詞+兒（名詞）。這類詞的造詞功能很強，數量較多。

例如：母兒（母親）/菌兒（蘑菇）/本兒（本錢）/鉆兒（錘子）/帕兒（手絹）/帽兒（帽子）/搖褲兒（內褲）/樣兒（樣子）/膽兒（膽量）/板眼兒（心眼）/客膝頭兒（膝蓋）/ 腳桿彎兒（腳窩） /手桿彎兒（肘窩）/手倒拐兒（手肘）/千翻兒（調皮）/高橋兒/丁字口兒/龍坑兒/官井兒/馬家灣兒/夏家灣兒/高石坎兒/貓兒/狗兒/金絲猴兒/耗子兒（老鼠）/毛狗兒（狐貍）/麻雀兒/鴉雀兒（小喜鵲）/猴三兒（猴子） 。

2.動詞+兒（名詞）。這類詞較少。

例如：旋兒/畫兒/印兒。

3.形容詞+×+兒（名詞）。這類詞一般表示“很××”。

例如：尖花兒（表示某人很尖牙利嘴，一般形容女孩）/細娃兒（小孩兒）/沙鼻兒（鼻子很容易出血）/滑刷兒（食物很細很嫩滑）/衣架兒（形容某人身材很好，像衣架子）/厭毛兒（形容這個人很討厭）。

4.動詞+×+兒（名詞）。這一類型的詞比較有地方色彩。

例如：摸包兒（小偷）/凝冰兒（冰）/凝條兒（有形狀的冰）/活路兒（活兒）/頂針兒/抄手兒（餃子）/拼盤兒。

5.×+兒+名詞性語素（名詞）。這一類型的詞較少。

例如：板兒床（只有板的床）/兔兒毛（兔毛）/蛋兒黃（蛋黃）/手板兒心（手心）。

6.名詞重疊兒化。這是兒化造詞功能最強、也是數量最多的一類詞，是遵義方言的一大特點。

例如：兜兜兒/杯杯兒（杯子）/板板兒（小木板）/方方兒（小木方）/楔楔兒（小木楔）/奏奏兒（塞子）/簸簸兒（簸箕）/篩篩兒（篩子）/蓋蓋兒（蓋子）/盤盤兒（盤子）/帶帶兒（帶子）/箱箱兒（箱子）/ 盅盅兒（裝水的器具）/ 匣匣兒（內棺）/ 空空兒（空隙）/ 縫縫兒（小縫隙）/絲絲兒（小縫兒）/洞洞兒（小孔）/網網兒（網狀的東西）。

7.××+名詞+兒（名詞）。這類詞極少。

例如：尖尖腳兒（被裹過的腳或表達腳小）/梭梭板兒（滑梯）/翹翹板兒。

8.××+兒+名詞（名詞）。這類詞也極少。

例如：棒棒兒糖/藤藤兒菜/娃娃兒魚/婆婆兒嘴（話多的人，一般表示貶義）/毛毛兒雨/悄悄兒話/斗斗兒車/灰灰兒菜（當地的一種野菜）/雀雀兒菜（當地的一種野菜）/娃娃兒魚/叮叮兒糖/轉轉兒席（一種擺酒的規格）。

（二）兒化后是動詞

主要分為下面兩種類型。

1.動詞+兒（動詞）。這一結構是所有類型中數量最少的，構詞能力較差。

例如：粉兒（諷刺）/辦客客兒（過家家）。

2.動詞+×+兒（動詞）。這類詞較多，“×+兒”是不自由的，構成支配式復合詞。

例如：干疤兒（結疤）/支嘴兒（沒有實際行動）/垮桿兒（垮臺）/打滾兒/起侃兒（開個頭）/捻鬮兒（抓鬮兒）/作文兒（寫作文）/吹牛兒（聊天或說大話）/開門兒/關門兒/收手兒（放棄）/醒水兒/掉線兒（跟蹤）。

（三）兒化后是形容詞

分為以下幾種類型。

1.形容詞重疊兒化。

例如：香香兒（化妝品）/溫溫兒（水有點暖）/尖尖兒/乖乖兒/偏偏兒/絨絨兒/團團兒（團狀）/卷卷兒（毛發自然卷）/大大方方兒/高高興興兒/結結巴巴兒/稱稱抖抖兒（干凈整潔）。

2.形容詞+××+兒（形容詞），××是疊音后綴。

例如：傻乎乎兒/冷颼颼兒/甜咪咪兒/慢吞吞兒/苦哈哈兒/光胴胴兒（小孩未穿衣服）/神刀刀兒（有點神經的樣子）/光溜溜兒/酸溜溜兒/麻酥酥兒（形容食物很脆）/肥墩墩兒（形容肉很肥）/瘦精精兒（形容人很瘦）/薄飛飛兒（形容很薄）。

3.形容詞+×+形容詞+×+兒（形容詞）。

例如：細聲細氣兒（說話小聲，態度好）/流里流氣兒。

（四）兒化后是量詞

這一類型是遵義方言兒化的一大特色，主要分為以下幾種類型。

1.量詞+兒（量詞）。

例如：根兒/本兒/間兒/盒兒/份兒/砣兒/盆兒/嘴兒/雙兒/堆兒/個兒/斤兒/錢兒/分兒/角兒/塊兒。

2.一+量詞+兒（量詞）。這一類詞是慣用的復合詞。

例如：一哈兒（一下子）/一跟頭兒（摔了一跤）/一碗兒/一根兒/一雙兒/一個兒/一坨兒/一嘴兒。

3.量詞重疊兒化（量詞）。這一類型詞是遵義方言的一大特色。endprint

例如：回回兒（每回）/頓頓兒（每頓）/下下兒（每次）/把把兒（每把）/碗碗兒（每碗）/毫毫兒（硬幣）/分分兒（面值是“分”的人民幣）/角角兒（面值是“角”的人民幣）/塊塊兒（面值壹元的人民幣）。

（五）兒化后是副詞

只有一種情況，即副詞重疊后兒化。

例如：慢慢兒/悄悄兒/剛剛兒（剛才）/正正兒（正在）/恰恰兒（恰好）/將將兒（剛好）。

（六）兒化后是代詞

例如：這點兒（這兒）/那點兒（那兒）/這干堂兒（這里）/那干堂兒（那里）/這哈兒（現在）/哪堂兒（哪里）/啷個兒（什么）。

二、兒化的表意功能

遵義方言兒化的表意功能很豐富，主要有以下幾種類型。

（一）兒化與不兒化在意義上有差別的

1.一般的名詞兒化表示“小”。

例如：說“刀”是泛指，說“刀兒”是指小刀；說“碗”是泛指，說“碗兒”則指較小的碗。

2.重疊名詞兒化表示“細、小”。

例如：方方兒（小木方）/板板兒（小木板、薄木板）/瓶瓶兒（小瓶子）/絲絲兒（小縫兒）/縫縫兒（小縫隙）/洞洞兒（小孔）/盆盆兒（小盆子）/缺缺兒（小缺口）。

通過在句中比較，可以看得更為清楚。例如：

（1）這個瓶瓶兒裝不了好多東西。（表示小，不能裝太多東西）

這個瓶瓶可以裝好多東西哦。（表示大，能裝很多東西）

（2）這個缺缺兒好辦了。（表示缺口小，好解決）

這個缺缺不好辦哦。（表示缺口大，不好解決）

（3）這塊板板兒都行？（表示木板太小或太薄，承受不了太重的東西）

這塊板板肯定行。（表示能承受很重的東西）

3.量詞兒化與程度的輕重相關。

兒化表示輕微、細小。例如：

（1）拿幾本兒書過來。（表示書少且輕）

拿幾本書過來。（表示書多）

（2）這幾盒兒茶葉。（表示少、小）

這幾盒茶葉。（表示多、大）

（3）親一嘴兒。（表示輕輕地）

親一嘴。（表示狠狠地）

（4）有五斤兒。（表示很輕）

有五斤。（表示很重）

4.有一些詞兒化后意義變化很大，出現了引申義。例如：

（1）媳婦兒（表示妻子）/媳婦（表示兒媳婦）

（2）掌火（表示主廚）/掌火兒（表示管事的）

（3）頭（腦袋）/頭兒（領導）

（4）心（心臟）/心兒（中心）

（5）譜（詞譜）/譜兒（心中有數）

（二）兒化與不兒化在意義上沒有差別，兒化只起修飾作用，表示可愛、語氣輕松。

1.形容詞+××+兒式形容詞，一般不兒化，兒化后表示語氣輕松。例如：

（1）這小孩傻乎乎兒的。（表示孩子可愛，語氣輕松）/這小孩傻乎乎的。（語氣沉重）

（2）今天冷颼颼兒的。（語氣輕松，有點冷）/今天冷颼颼的。（語氣沉重，很冷）

（3）看她笑得甜咪咪兒的。（很甜）/看她笑得甜咪咪的。（一般）

（4）這個人做事慢吞吞兒的。（語氣輕松）/這個人做事慢吞吞的。（抱怨，語氣沉重）

2.量詞重疊兒化表示語氣輕松。例如：

（1）回回兒都贏。（語氣輕松）/回回都贏。（一般語氣）

（2）頓頓兒都好豐盛哦。（語氣輕松，滿足）/頓頓都豐盛。（一般語氣）

（3）下下兒都中。（語氣輕松，每次都中）/下下都中。（一般語氣）

（4）這些菜把把兒都漂亮。（語氣輕松，贊揚）/這些菜把把都漂亮。（一般語氣，還行）

（5）碗碗兒都是素。（語氣輕松）/碗碗都是素。（語氣沉重）

3.一般量詞兒化表示語氣輕松。例如：

（1）這幾萬兒塊。（語氣輕松）/這幾萬塊。（語氣沉重）

（2）沒得錢兒得。（語氣輕松）/沒得錢得。（語氣沉重）

4.副詞兒化表示語氣輕松。例如：

（1）慢慢兒走，不急。（語氣輕松）/慢慢走。（一般語氣）

（2）太陽悄悄兒地升起來了。（語氣輕松）/太陽悄悄地升起來了。（一般語氣）

（3）剛剛兒好。（正好，語氣輕松）/剛剛好。（一般語氣）

（三）有一些詞兒化和不兒化在意義上沒有多大區別，只是在使用頻率上存在差別，占主導地位的是名詞

1.兒化與不兒化在頻率上沒有差別。如：苦瓜兒/洋芋兒/排骨兒/油水兒/苦膽兒。

2.趨向兒化。如：豆芽兒/野蔥兒/豌豆兒/貓兒/須須兒/褂褂兒/渣渣兒/板板兒/方方兒/楔楔兒/棒棒兒/活路兒。

3.趨向于不兒化。如：背篼兒/籮兜兒/箢兜兒/鋼鋸兒/耗子兒/毛狗兒。除此之外，動詞和形容詞也有此類型，但比較少。動詞如：打滾兒/吹牛兒（聊天或說大話）/開門兒/關門兒/收手兒/醒水兒。形容詞如：滑刷兒/大海椒兒/衣架兒。

（四）必須兒化的，有些詞到現在我們已經很難了解到它不兒化的形式了，只有兒化形式

1.名詞必須兒化的。如：梨兒/帕兒/本兒/菌兒/鉆兒/帽兒/樣兒/膽兒/板眼兒/千翻兒/搖褲兒/手倒拐兒/客膝頭兒/腳桿彎兒/手桿彎兒/湯粑兒/猴三兒/老媽兒（年齡大的婦女）/指拇兒（手指）/油渣兒/臉貌兒/叫笛兒（口哨）/尖尖腳兒/梭梭板兒（滑梯）/翹翹板兒。

2.動詞必須兒化的。如：摸包兒/扣碗兒/凝冰兒/凝條兒/旋兒/畫兒/印兒/垮桿兒/收手兒/醒水兒/掉線兒。

3.形容詞必須兒化的。如：溫溫兒/ 尖花兒/滑刷兒。endprint

4.副詞必須兒化的。如：恰恰兒/悄悄兒/剛剛兒/正正兒。

三、與普通話兒化的異同

普通話中的兒化，可以區別詞性[如：蓋動詞——蓋兒（名詞）]，可以區別詞義[如：頭（腦袋）——頭兒（領導）]，也可以表達某種感情色彩（如：“花貓兒”表示喜愛）。遵義方言兒化也有這樣的作用。

1.區別詞義。有一些詞，兒化與不兒化所表示的意義不同。例如：

頭（腦袋）——頭頭兒（領導）/白粉（面粉）——白粉兒（白色粉或毒品海洛因）

眼（眼睛）——眼眼兒（小洞兒）/半天（時間久）——半天兒（一個上午或一個下午）

信（信件）——信信兒（消息）/一點（表時間）——一點兒（表數量）

口（嘴巴）——口口兒（開口處、裂開的縫隙、小傷疤）

2.區別詞性。有一些詞，兒化與不兒化詞性不同。如：

蓋（動詞）——蓋蓋兒（名詞）/釘（動詞）——釘釘兒（名詞）

畫（動詞）——畫兒（名詞）/滾（動詞）——滾滾兒（名詞）

尖（形容詞）——尖尖兒（名詞）/亮（形容詞）——亮兒（名詞）

個（量詞）——個個兒（名詞）/塊（量詞）——塊塊兒（名詞）

3.表達某種感情色彩，有些詞兒化與不兒化感情色彩不同。

（1）表示細小、輕微的。例如：板板兒/釘釘兒/縫縫兒/飛飛兒/一哈兒/渣渣兒/洞洞兒/絲絲兒/火柴棍兒。

（2）表達一種和藹、親切、溫婉的思想感情。例如：老頭兒/見面兒/姑娘兒/山歌兒/鮮花兒/花貓兒/好耍兒（好玩兒）/慢慢兒/心眼兒/團團兒臉。

（3）有的兒化充滿口語色彩。例如：喝口水兒。

（4）表示蔑視的感情色彩。摸包兒/憨憨兒/尖花兒/流尿狗兒（尿床的小孩）/討嫌兒（討人厭）/鬼膽膽兒（調皮的小孩）。這些詞的“兒”在口語中是不能去掉的，去掉后就會顯得別扭，另外，這些詞的詞根部分本身帶有貶義，所以，厭惡色彩是負載在詞根上而不是“兒”上。

另外，遵義方言兒化詞都是常用詞，“兒”化詞所反映的客觀對象與當地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密不可分，所以還有兩個普通話兒化所沒有的作用。

第一，起修飾作用，表達輕松的語氣。如：回回兒都贏（語氣輕松）/回回都贏（一般語氣）；才幾萬兒塊（語氣輕松）/才幾萬塊（一般語氣）；沒得錢兒得（語氣輕松）/沒得錢得（一般語氣）；吃飯兒沒得（語氣輕松）/吃飯沒得（一般語氣）；這個人傻乎乎兒的（語氣輕松）/這個人傻乎乎的（一般語氣）。

第二，使語言生動活潑，詼諧幽默。這一類詞主要為名詞，是由兒童的語言發展而來的。如：桌桌兒/椅椅兒/碗碗兒/菜菜兒/粑粑兒/帕帕兒/褲褲兒/手手兒/腳腳兒。這些詞更便于小孩掌握，而且顯得親切活潑，但只適于兒童交際，成人之間交際并不適用。這種兒化詞口語里特別多，使得遵義方言更加生動。有一些兒化詞在非正式場合或熟悉的親友中說起來，更顯得親切幽默。如：“老頭兒”分別表示父親、老伴兒的意思，“干精兒”指某人瘦弱卻很精神，就具有這種效果。

遵義方言兒化有著悠久的歷史，從一些遵義民間歌謠和諺語中就能看到兒化的影子。大多數兒化詞語都極具口語性，這些都與人們的生活密切相關，勾勒出一幅幅帶有濃郁生活氣息的場景。也因此，遵義方言的兒化使用頻率高，并極具特色。

遵義方言兒化的結構內涵豐富，這也表明了兒化在遵義方言中的不可替代性。因為有了兒化，才使得遵義方言有了活潑幽默；也因為有了兒化，才使得遵義方言表意更加豐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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