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愛
下班時,門衛大叔遞給我一個信封,對我笑了兩聲,也不說話。我不明何事,翻到正面,看著信封上歪斜的字跡和地址,知道了當事者,微笑視之,把信靜靜地放到了包里。這是一封來自另一個城市的私信。
回到家后,我拿出信封,定定地看著,一字一字地看,心里默念并核對每一個字,很期待里面寫了什么,卻并不急于打開,因為很享受那一刻期待的喜悅。就像小狐貍對小王子說的,“知道你下午四點鐘來,那么從三點鐘起,我就開始感到幸福。時間越臨近,我就越感到幸福?!背酝晖盹埡螅易跁狼?,把信拆開了。我如捧著珍貴的禮物般,端坐默讀。
我一行一段地看著,沒有錯綜復雜的法律事實與關系的四頁紙,卻比平時看校對裁判文書還慢。無華麗的辭藻,亦無煽情的比喻排比,沒有引經據典,更沒宏大的敘述,只是很平實地訴說日常的點滴,講述自己思想的變遷及對我不會照顧自己的擔憂與勸誡。每到轉折處我都會想,他是在什么狀態和心境下寫的這些東西呢?仿若見字如面,跟著平實的文字回憶這段情誼的點滴,這個人與你交集的那些片段像放電影一樣在腦中跳躍,而此刻內心的情緒也是跳躍的,不得不承認文字的力量,感動于書信的厚重。
在這個拆信的過程中,我體會到了見字如面的真切,也感受著仿若昨日的溫暖。其實它就是白紙黑字的幾頁紙,但此刻我對它的珍視就如寶貝著小時候我與爸媽的舊照片。這一刻,我能特別真實地領會《小王子》里說的那個真理:最真的感情是互相馴服的。在重要的關系里,我們對彼此而言都是特別的,我們曾經有過或者正在創造獨家的記憶。而這封書信就有別于我從別處感受到的信息,它定格為我們之間特別的紐帶。信紙輕薄,文字卻厚重萬分,因為距離上一次收到手寫的書信,已經過去八年了。
記得人生中的第一封信是寫給爸媽的,緣由是什么我已經不記得了,后來初中叛逆期間也陸續寫過幾封,都是直接寫了放在他們房間。去年幫他們收拾柜子,我在裝爸媽結婚證的盒子里翻出了幾封信紙已泛黃的信??粗约寒斈暧字傻南敕?、沖動的情緒和泛濫的情感,我都忍不住笑話自己,拿出來給老媽看,媽媽微微一笑,說初高中那幾年,每一次我不聽話的時候我爸都會把信拿出來看一下,安慰自己。之后,我鄭重地把它們放回裝爸媽結婚證的盒子里,那是獨屬于我爸媽的美好回憶。
第一封寄出去的信是給我小學的好朋友的。那時升入初中的她隨父母到外地求學,因為地址不準確,信被一個叫林進雪的女孩收到,后來我們成了筆友。高二那年,我從原來的高中轉學回柳城,我和朋友們每周都通信,記得那時晚自習的最后一節自修課我都是在回信,兩年時間里我收到了四十余封信,我——給它們編了號,現在依然珍藏在書柜里。每次回家收拾房間,我都忍不住打開盒子看看,回憶雖已久遠,但當年純真的情意猶在心間。其中最長的一封長達十二頁,是高三那年好友給我寫的,字跡清秀漂亮,除信件外她還郵寄了她親手織的淺紫色圍巾。在大四那年,因為價值觀的分歧,我們分道揚鑣,事去經年,至今我想起她,再讀起那封長信,依然熱淚盈眶。那條圍巾基本已無用處,但我從未舍得丟棄,那是年少的美好,那些曾經的摯友,亦在記憶深處。
上班以來,因為工作的關系,除了不時收到報社的信件,我每天都在電腦上書寫、校對文書,這突如其來的私信,讓我珍視萬分。隨著網絡技術的發展,我們之間聯絡的成本越來越低,在虛擬的世界里我們交集著巨大的朋友圈,可隨著今天朋友圈的更新,我也不曾記得昨天看過什么。很喜歡林清玄《一生一會》里的說法:我們每次與朋友對坐喝茶,都應該非常珍惜,因為一生里這樣的喝茶可能只有這一回,一旦過了,就再也不可得了。雖然說法有些幽凄,但道理是真的。書信也是一樣,因為這樣特別的舉動和心境,隨著往后時間的推移是再也不會有的。能夠靜心給珍視的朋友手寫一封書信,這是多么難得的情意。書者用心,收到的人更是倍感溫暖。
一封私信勾起的回憶,我會好好珍藏。明天,回信。希望我們,見字如面,在以后老去的年歲中,翻閱復讀。
(摘自《柳州晚報》2017年6月27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