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浪漫主義的午夜（組詩）

劉惠生

雪，和時間有什么關系

一場雪，秩序井然地下著

另一場雪，是不是有些同病相憐

用不同的版本下著

雪花與雪花，遙相呼應

它們有條不紊，到達夢寐的默契

我就在兩場雪之間

在馬鬃山的雪和阿尼瑪卿山的雪之間

默數著時間

從一場雪到另一場雪，我想知道

雪飄走的時候，我熟悉和陌生的時間去哪了

雪，和時間有什么關系

一瓣殘雪又一瓣殘雪在光陰里滲透

這么多時間都已堆到了冬天

雪停了下來

時間，靜如止水

時光，被一瓣落雪碰響

一瓣落雪，搖曳著輕盈翩躚的身子

從向晚的天空，跌落山崖

一葉曖昧在飄搖著

它身體里的世界飄搖著

在突如其來的時間，這撲面而來的花絮

弄出的聲響，高過雪山，高過

鷹的鳴叫，鷹的重生

它在離我大約東經97度的夾角

我在天琴星座的阿爾金山上

聽見了它的響動

在隔世離空的恍惚中

蒼茫盤旋

一片時光，兩片歲月，三片滄桑

我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的似水流年

仆仆風塵，那些未知的磨難

穿過藍星草叢生的夢境

被生命中一瓣寧靜的落雪碰響

碰響，我的心聲

同時碰響的，是掛在

我家門前那棵紫槐樹上的一串銀鈴

一個有關生命的約定

樹掛編織的鈴鐺，若黃鐘大呂

美景中躍動的天使讓人猝不及防，

銀鈴聲中，仿佛走來一位衣袂飄飄的女子

跟她的雪蓮微微一笑

她帶著盡情的潔白，詩人的冠冕，和星星草的眼淚

還有，冬天小路上白云的遙望

數不盡的紅雪蓮，以蝶舞那樣輕的聲音

喚醒冬天的火焰

我看了看酒泉，看了看玉門

雪花，寧靜致遠，倏忽之間落在黃河邊上的蘭州

告訴我，時間的光線

一直在流

雪花，在一個浪漫主義的午夜

一朵雪花，一朵

晶瑩得能透過靈魂的雪花，在雪線以上

情有獨鐘地

躺在祁連山麓，一個布滿遐想

一個浪漫主義的午夜

我在月亮的睫毛下面，打了一個冷顫

一片融雪的獨白

將我喚醒

此時此刻，夜晚，星空，經緯縱橫

灑落在時空表面的點滴傷感

如塵埃散去

而一只雪片，就像埋在我身體里的一封家書

沒有過期

我沉緬在月亮的搖籃里

在陰晴圓缺，悲歡離合中晃來晃去

雪花隱瞞了我的額角

這些年，我隱瞞了的容顏和悲傷

被另一片雪花

另一種疼痛，默默融化

雪中，一片哲學停在那兒

踞高臨下的雪

守望中的天馬行空，蒼茫中趕路的人

一些傷痛高高在上，你懂得

兩袖清風，帶著我的歌聲

從冬天的高處，縱身跳下

落在，岑參的千樹萬樹盛開的梨花叢中

落下我遼闊的心情

恰時，我看見

一只山鷹，一只凌空俯視的山鷹

從雪峰以上的天空

展開的翅翼，劃過寒冷，劃過

風雪過后暫時的幽靜，孤獨近在咫尺

一片矗立的星燈停在那兒

一片哲學停在那兒

大地的星星，閃爍著曖昧的眼睛

被繾綣纏繞的情思輝映

而離我生命最近的一朵花兒，一朵含雪的

梅花，一手牽著她的柔情，一手

牽著她的蜜意

天使一樣，完美地轉過身來，不可替代的從容

呼喚著，燃燒著，燦爛著

小小的世界，雪中女王，請為冬天加冕

為生命加冕

我躲進了愛的掩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