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海邊也是一種旅行（組詩）

厲敏

剖魚刀

石墩上，被她剖開的魚

已堆積如山

她的身上濺滿鱗片

腥味侵入她的肌膚

她仿佛也變成了一條魚

她的眼睛鼓起來

嘴巴撮成魚的形狀

她感到一陣眩暈，呼吸困難

身體里有一只手正掐著自己的脖子

一陣冰冷的海風從胸前吹過

她看見自己的內臟翻了出來

“天哪，刀口的方向不是我能看見的”

一群魚都很傷感，卻沒流一滴淚

群 島

一粒粒翡翠的島嶼

從大陸的岸邊滾落下來

大的掉在了腳邊

小的卻濺落到遠處

伸手都夠不到

最東邊的一個叫東極島

最北邊的一個叫綠華

都在蔚藍的海水里養著

在陽光下發著綠盈盈的光

仿佛是上帝的旨意

這些隨意滾落的翡翠

排列成藍色汪洋里的星空

這么多的島嶼

沒有一顆是相同的

你一生都看不過來

只有漁夫最珍愛這些石頭

一生都倚靠著它同睡

風暴偷不走這些翡翠

因為它已成為自然巨畫的一種點綴

魚群像樹葉一樣隨季節飄零

而如今春天的樹上

正期盼著魚兒的蘇醒

漂流木

一截壯實的木頭

如一頭擱淺的座頭鯨

躺在海灘上，奄奄一息

一群波浪

在它的周圍手挽著手

哭泣 舞蹈

像是為它唱起了挽歌

這截黑色的木頭 閉著眼睛

等待時光的細沙漸漸覆蓋上身體

多少年跋山涉水，它的體內

卻依然流淌著草木的鄉音

它也曾經蔥蘢，曾經搖曳

讓周邊的小草仰望了好久

一場暴風雨的謊言

讓它遠離了大地的港口

順著水流的方向一路奔波

從此，它的歸路遙遙無期

上船跳

從船頭這一跳，包含諸多憂傷意味

也蘊含幸福。這一跳，動蕩在這里定格

船頭與陸地相隔僅幾米，卻是一份

生死契約。也許這一跳并沒有這么悲情

千百次的跨越早已淡化為一種儀式

抑或一次轉身。但這一跳卻擦亮了一個家庭

心中的火苗，這一跳，整個島嶼都為之震顫

這是一次逃離，跳出海翻云覆雨的手掌

一只鳥終于穿越藍色風暴，降落在樹上

這是一次重逢。千里歸來，游子

撲入母親懷中。出發與抵達，一條弧線

連接起漁夫全部的生命重量

如今，海水已隱退，上船跳無人上岸

但這一跳的聲音，仍盤旋不去，久久回蕩

潮漲時分，海浪嗚咽著告別，礁石淚流滿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