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改徐
特別的課桌
下午3點,孩子們正在上課,教室里傳來瑯瑯讀書聲。
她悄悄站在窗外張望,孩子們的注意力被分散,紛紛轉過頭去。老師急忙走出來,發現站在外面的是校門口賣煎餅果子的女人。很多年了,她每天都來,風雨無阻。
“請問,您有什么事嗎?”對這位干擾了課堂秩序的不速之客,老師明顯有些不高興?!皼]啥事,沒啥事。”她漲紅了臉,轉身要走,卻又戀戀不舍,終于鼓起勇氣說:“我在這里,賣了10年煎餅果子,明天就要回老家。路很遠,以后,可能再也來不了。老師,我有個小小的請求,窗臺邊第二排的那張課桌,能讓我摸一下嗎?”
“您,什么意思?”老師好奇地問。
“當年,我們來到城里打工,我女兒就在這間教室上課,就坐在那張桌子上讀書。一天早晨,她像往常一樣,背著書包出門,卻再也沒能回去。一輛出租車司機喝醉了酒,向她沖了過去……”話沒說完,她早已泣不成聲:“后來,我就開始在校門口賣煎餅果子,每天看著孩子們進進出出,我就感覺女兒還活著??傆幸惶?,會活蹦亂跳地回來,還會甜甜地叫我一聲媽……”
這時,教室里安靜極了,坐在第二排課桌邊的女孩,主動站了起來。她緩步走過去,用顫抖的雙手,一遍遍撫摸著那張舊課桌,風嘩嘩吹著,淚水打濕了翻開的課本……
當她走出教室,最后回頭張望時,發現剛才那個女孩,站在窗前,手里拿著一張很大的紙,上面用娟秀的字體寫著這樣一句話:“媽媽,保重??!”
博客深情
35歲那年,她被診斷為惡性腫瘤,晚期。醫生斷言,最多只能活3年。最開始,她沒辦法接受,感覺天塌了,地陷了。女兒才4歲呀,怎么離得開媽媽的照料?她躺在床上,日日以淚洗面,萬念俱灰,無論家人怎么勸慰也沒用。
一天早晨,女兒要去幼兒園。出門前,趴到她的耳邊,輕聲說:“媽媽,春天來了,小花小草小蟲子都睡醒了呢?!彼嚾灰惑@:如果生命真的要倒計時,自己更應該振作起來,努力為女兒留下些什么呀。
從此,她天天早起,到樹林里呼吸新鮮空氣,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方案。此外,她堅持每天寫博客,記錄女兒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包括自己與病魔抗爭的心理歷程。
盡管如此,無情的病魔,最終沒能放過她。一年之后,她的生命走到了盡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已經氣若游絲的她,強忍疼痛,掙扎著坐起來,拼盡全身力氣,艱難地敲擊鍵盤,為女兒寫下了最后一篇博文,殷殷的叮囑,萬般的不舍,讓目睹此情此景的醫護人員,都忍不住轉過身去,淚如雨下。
6年后,女兒已長成大女孩。10歲生日那天,當她又一次追問媽媽的下落時,爸爸打開電腦的收藏夾,第一次讓她看媽媽的博客。
女兒一頁頁翻看,淚如雨下。
最后,她輕輕敲擊鍵盤,為母親留言。然后,她告訴爸爸,從今天開始,她已經是大孩子,將會每天陪媽媽“聊天”,讓另一個世界里的她,不再孤單。
光陰,流水一般消逝。女兒上大學,找工作,戀愛嫁人,二十年過去,她始終餞行自己的諾言,每天去媽媽的博客留言。每一次,留言的最后,總是寫著同樣的一句話:
“媽媽,保重啊!”
永遠的聲音
那天,陽光晴好。她站在陽臺上,為一盆綠蘿澆水,動作輕柔,像對待一個初生的嬰兒。因為,那是兒子最喜歡的綠植呀。
電話,就在這時突然響了起來,她拿起話筒。一個男子輕聲問“媽,你好嗎?”那聲音,年輕,新鮮,飽滿。她握著話筒的手,忽然顫抖起來。接著,又慌不迭地答:“我還好,兒呀,你好嗎?”
兒子答:“我挺好的,就是最近換了份新工作,又交了個女朋友,手頭有點緊……”她又問:“你,怎么不回來看看媽?”兒子答:“我忙呀。這樣,您先匯些錢過來,等公司放了假,我一定去回去看看……”
可是,時間慢慢流逝,他已經說得口干舌燥,她卻仿佛不知疲倦,不停地講他小時候的種種糗事兒,時而大笑,時而嘆息,就是只字不提匯款的事情。他終于有些急了,漸漸失去耐心,打算掛斷電話。
這時,電話那端,她急切地說:“孩子,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兒子。因為,我的兒子,早在兩年前,就已經去世了。可是,你的聲音,和他太像了……”她低聲啜泣著,再也說不下去。
話筒那邊傳來“啊?”的一聲,除了粗重的呼吸聲,再也沒有半點動靜。她急忙請求:“好孩子,你別掛電話,再和我說說話呀,哪怕再說一句也行呀!”對方沉思了片刻,緩緩地說:“媽媽,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