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民法典下,姓名權中財產利益需要妥當保護。姓氏的選擇應放寬,公權介入應限制,以體現私權屬性。未成年人姓名權的行使應堅持其利益最大化原則,并注意婦女權益的維護,平衡各方利益。改名權規則應細化,充分貫徹私法自治,變更次數不應限制。姓名權具有雙重價值屬性,即身份價值與人格尊嚴價值,是人格權、身份權,可商業化利用。中國應從侵權法給予人格權周全保護,而非人格權獨立成編,并保持民事權利體系的開放性。
關鍵詞 姓名權 人格權 姓氏 姓名變更 民法總則
作者簡介:石記偉,黑龍江大學研究生院法律(法學)研究生,研究方向:民商法學。
中圖分類號:D92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9.238
中國《民法總則》的順利通過,延續了民法法典化潮流,開啟了中國民法典新時代。《民法總則》體現了時代精神,彰顯了人文情懷,是當代中國民事權利的宣言書。然而,《民法總則》并非完美,江平教授指出:“《民法總則》對于《民法通則》繼受精準,創新不足”。 由于立法的官僚化,路徑依賴嚴重,《民法總則》雖解決了一些問題,但也制造了些許問題,比如,不合理拆分債法總則、商法特殊性缺位等。《民法總則》雖然在“民事權利”一章規定了人格權,采行了“一般+列舉”的立法模式,但是規定過于粗疏簡略,未能解決相關爭議問題,姓名權就是其例。《民法總則》即將施行,中國民事領域將進入“雙法并行”的新階段,立法的沖突與協調問題尤為重要,需要詳盡分析解決。接下來,筆者將對姓名權爭議問題做簡要分析并提出淺見。
一、姓氏選擇與決定
姓名由性氏和名組成,姓氏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是一個民族的印記。姓氏的選擇決定在司法實踐中乃頗具爭議。“北雁云依”姓名權糾紛案就是著例。
2009年1月25日,呂某和張某之女出生,父母協商共同決定為女兒取名為“北雁云依”。2009年2月,呂某在為其女兒辦理戶口登記時,被民警告之子女的姓氏應選父姓或母姓。因呂某堅持其主張,公安機關遂依照《婚姻法》第22條之規定,拒絕辦理戶口登記。呂某認為該派出所的行為侵犯其女兒姓名權,遂于2009年12月17日向法院起訴。法院受理后并于2010年兩次開庭審理了此案。因此案涉及法律適用問題,故法院裁定中止審理。2014年11月1日,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了相關立法解釋(以下簡稱《姓名權立法解釋》),法院據此恢復審理,判決駁回原告訴訟請求。 該案被最高院作為典型案例推廣。
該案涉及到一個主要問題是:《民法通則》第99條第1款、《婚姻法》第22條的理解與適用,核心點在姓氏的選擇范圍問題。全國人大常委會的立法解釋確立了姓氏選擇的規則:姓名權行使遵循公序良俗,姓氏選擇以父母姓氏為原則,直系血親、扶養人姓氏為例外的規則,少數民族地區從其習慣。 此乃立法機關進行的擴大解釋。《姓名權立法解釋》放寬了姓氏的范圍,采取了“列舉+一般條款”的方式,但是依然使用公序良俗和正當事由作為限制。具體到上述案例,“北雁云依”既不隨父姓,也不隨母姓,取名依據是中國古典詩詞,寄托美好愿景亦非正當理由,不符合立法的目的性,法院駁回其訴訟請求也就不足為奇。
雖然全國人大常委會對姓名權問題進行了立法解釋,但立法解釋本身亦非完美。立法解釋機關指出:姓氏選擇,體現著血緣傳承、倫理秩序和文化傳統,應遵循公序良俗,維護倫理習慣。 甚至有學者提出了“姓氏遺傳權”的概念。 然而,姓氏的選擇是自我決定權的體現,是人之尊嚴、意思自治的應有之義,任何一個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均有權決定使用何種姓氏。當下,姓氏只是一種標明區分符號而已,所謂的“血緣傳承、倫理秩序、文化傳統”,已經不甚明顯。加之民族融合的深入進行,姓氏的傳統功能正逐步下降。單純的姓氏不足以承擔文化傳承、倫理維護之重任。自然人自由選擇姓氏也不會造成社會秩序混亂。限制選擇姓氏,本質上是為了更好地國家管控,防止公權力監督力下降,而公序良俗只不過是托詞而已。 《姓名權立法解釋》確立的兜底條款:公序良俗和正當理由,給司法實踐引致一定困難,往往使權益保障不足。上述案例本無任何問題可言,法院卻予以否定,實屬司法實踐之遺憾。一方面需要法官在審理案件時結合立法精神,充分尊重權利人的姓名權,保障行為自由。另一方面需要具體化裁判規則。
筆者認為,只有那些明顯嚴重損害他人利益或故意以悖俗方式選擇姓氏時,才應被禁止,其他的應認為符合公序良俗。日本戶籍法確立了“不得已之事由”的規則,并進行了具體化。關于“正當理由”解釋時應采取寬泛的原則,試舉幾例:一是具有一定知名度的別號、筆名、簡名、藝名、網名改姓名;二是父母給子女造成重大傷害(性侵、虐待、遺棄等),請求選擇其他姓氏;三是選取古詩詞中的字詞為姓氏,寄托美好期盼;四是選取具有特殊意義的地名、事件的名字為姓氏,表達紀念或其他;五是選擇父母、配偶或直系親屬的姓氏組合作為姓氏,譬如林鄭月娥等;六是罕見、不雅或生僻姓氏的變更;只要積極健康,文明向上,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都應允許。 但是明顯宣揚封建迷信、等級特權的,應予禁止,比如謝祖隆恩等。
姓氏的選擇范圍確定后,需要考慮姓氏決定權的問題。完全行為能力人可依法自主決定其姓氏,自不待言。未成年人的姓氏決定權如何行使,繼子女可否隨繼父母姓氏? 實踐中爭議良多。這需要從監護制度著手分析。未成年人的父母作為其法定監護人,依據《民法總則》、《婚姻法》等法律法規,本著子女利益最大化的原則,著眼于親子關系之穩定,家庭和睦之維護,父母應當協商確定子女的姓氏,決定權在父母雙方。如果父母難以達成一致的,父母姓氏可以作為子女的姓氏或者依據習慣,一般未成年子女姓氏隨父姓,少數民族地區依據當地風俗及習慣。《民法總則》肯定了習慣的法源地位,在姓氏選擇中可運用。父母婚姻關系變動的,也可能對子女姓氏決定事項產生影響。管見以為,父母離婚后,取得子女撫養權并與子女共同生活的一方可以單獨決定子女姓氏的變更,既可以選擇父母姓氏,還可以選擇其他姓氏。為了加強對婦女權益的保護,母親取得撫養權并與除子女父親以外男子結婚的,母親可以自主決定子女姓氏。 根據《婚姻法》第27條的意旨可知,繼父母和受其撫養教育的繼子女之間的權利義務,適用父母子女關系的規則。也就意味著繼子女姓氏選擇與父母子女姓氏選擇規則一致,此處不贅。另外,因為收養關系的產生,導致姓氏變動的,可協商確定,并尊重被收養人的意見,協商不成,收養人可單方決定。endprint
二、姓名變更
姓名變更,包括姓氏和名的變更。姓名變更以權利人單方意思表示即可,不受其他限制,但姓名變更采“登記對抗主義”。在中國語境下,姓名變更需向公安機關申請變更登記,此類登記性質為行政確認,公安機關應依法予以變更,不得設置其他限制條件。有學者認為,對姓名變更之次數,原則上姓為一次,名為兩次,但例外情形下,不受此限制。 有學者對于“自然人對其姓名是否擁有任意變更權以及登記機關審查變更申請,進行實質審查還是形式審查,其權力范圍在哪兒等”提出疑問。 管見以為,姓名權是權利人重要的民事權益,不能為了所謂的“公共利益”過分限制,人之姓名是其人格之體現,是人民之自由,當有憲法保障。在司法實戰中,自然人變更姓名權就極為困難,再加以各種不合理的限制,那么立法確定的姓名權即名存實亡。自然人對其姓名擁有任意變更權,變更不應設有次數限制,只要正當行使改名權,公安機關就應當進行變更登記。登記機關僅僅進行形式審查,形式符合即為已足。現實生活中,因登記姓名涉及身份證、戶籍檔案、組織關系、移動通信、移動支付等,姓名頻繁變更并不多見。姓名的變更次數限制意義不大。有學者從公法的視角提出了姓名規制的原則:姓名法定、確定、唯一、合法、方便等基本原則, 值得肯定。
囿于傳統倫理之不合理因素,未成年人姓名變更問題爭議很大。未成年人初次取得登記姓名后,再次修改姓名關涉各方利益。需謹慎對待。有學者認為區分姓氏和名的變更,對于名的變更,采取 “列舉 + 一般條款” 的立法模式下,適用改名從寬原則。 依筆者所見,未成年子女初次登記的姓名推定為父母協商一致之姓名,如需變更,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父母可以協商變更,未達成一致的,不得變更,父母離婚后,取得子女撫養權并實際履行撫養義務者,可自主決定子女姓名的變更,未成年子女年滿8周歲者,應當聽取其意見。 離婚后取得子女撫養權并實際承擔撫養義務者擁有子女姓氏的單獨決定權,對方不得干涉,不享有撤銷權。
民法之根本精神在于私法自治,但非為絕對,姓名權的變更亦概莫能外。對于特定主體、特定時期、特定程序等情形可以基于公共安全考慮進行限制。此以公權力引入私法領域當然選擇。公安部起草的《姓名登記條例(初稿)》可以作為借鑒。 但未成年人刑事犯罪的,若適用犯罪記錄封存制度,則可變更姓名。
三、姓名權的屬性厘定
姓名權是民法上的具體人格權,此乃學界通說,然而,也有學者提出了不同觀點,擇其要者闡述如下:
一是姓名權既是人格權又是身份權。它與其他人格權具有不同的特征,兼有人格屬性與身份屬性。 人格關系與財產無關,身份關系與財產有關,比如撫養權、繼承權等。
二是姓名權是二元本質的,即人格性姓名權與財產性姓名權,其具有人格權與財產權的雙重屬性;姓名的財產價值存在于經濟領域,法律應該進行適當保護。我們應辯證處理人格和財產的關系,實現姓名從人格到財產的轉變。
三是姓名權是具有一定財產因素的具體人格權,其客體具有財產利益和精神利益。
四是姓名權是非財產權,堅持一元權利屬性,同時引入人格派生財產權的理論,認為姓名是人格派生財產權的客體。
五是商品化的人格權,姓名權是人格權與財產權結合,形成商業化的利益。
六是認為姓名權是一種所有權。
七是認為姓名權乃是無形財產權。
上述觀點均有一定的道理,但也有不足,爭議焦點主要是姓名權是否是兼具人格、身份、財產屬性以及財產價值的定性問題。針對此問題,現分析如下:
姓名權是對自然人姓名利益或姓名要素的維護或保障,以體現民法對人的尊嚴價值的關懷與追求。在古代社會,等級制度森嚴、禮法秩序嚴謹,姓名可以彰顯身份地位、規范婚姻關系(同姓不婚)、寄托美好愿望、體現文明傳承。姓名的確具有身份權的特性,古人也有“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說法。但是現代社會,市場經濟發展,“互聯網+”蓬勃興起,民主自由思想盛行,法治文明傳播,加之文革期間政治運動的蕩滌,姓名權已經無法展現身份地位。近現代民法完成了梅因在《古代法》中所說的——從“身份”到“契約”的轉變,人格與身份的區分漸成現實并獲認可,然而在婚姻,繼承等親屬法領域,姓名權的功能仍有體現,身份屬性亦可見端倪,只不過功能微弱而已。人格與身份并非絕對,故第一種觀點似有不足。第二、五種觀點本質上無異,均認為姓名權既是人格權又是財產權,試圖為姓名權的財產利益保護提供路徑選擇,這是市場經濟勃興作用使然。誠然,姓名權中的財產利益是客觀存在的,自然人皆可利用,但并非具有財產利益性質的人格權均是財產權。 如果把姓名權、肖像權等具有財產利益的人格權全部認定為財產權,可能導致財產權與人格權區分的意義不復存在,這將不利于姓名權的保護。畢竟,姓名權與物權、債權差異顯著。人格性姓名權與財產性姓名權的區分,形式意義大于實際意義,有刻意復雜民事權益之嫌。人格權與財產權的區分在于權利客體的屬性能否永久地外在于主體之外而非財產價值以及可轉讓性上。
第三、四兩種觀點,均堅持姓名權是人格權之本質的觀點,區別在于前者認為姓名權本身具有財產利益,而后者引入人格派生財產權的觀點,人格派生財產權以信息化人格要素或能信息化的人格要素為客體的。 人格派生財產權旨在進行人格權商業利益的維護,既不違反現有權利體系,又給予人格權妥當保護。這兩種觀點相比來說比較傳統,在既有權利體系中進行合理的擴大解釋,以達到保護姓名權之目的。但是人格派生財產權觀點,稍顯繁瑣,未必妥當。
第六和第七這兩種學說范圍太廣,把現有民法權利、權利客體體系打破,得不償失,不足采信。
筆者認為,姓名權具有雙重價值,一為民事身份價值(姓名選擇涉及婚姻、親屬關系中的身份確認),二是人格尊嚴價值(人性之維護), 至于財產價值問題,乃是姓名權商品化問題,與肖像權類似,姓名權是人格權、身份權,可商業化利用。《姓名權立法解釋》雖然拓寬了姓氏的選擇范圍,但仍然是以一定的身份為基準的。因為姓氏通常因出生而取得,因婚姻或收養而變更。 中國沒有單獨的親權制度,而是把它融入到監護制度一體規定。姓氏的選擇內涵了身份利益,姓名權也具有身份價值。《民法總則》第112條確認了身份權。姓名權中財產利益的定性是一爭議問題,需說明。誠然,姓名權人既可以自己行使姓名權,在某種情況下可以授權他人使用,譬如明星的廣告代言、姓名的商標注冊、知名學者推薦書目、雜志封面等,并且其會產生巨大的商業利益。喬丹體育、LV、李寧、戴爾等皆是其例。民法應當對姓名權財產價值予以充分關注。王澤鑒認為姓名權的商業化使用,具有經濟內涵,應認可其財產權屬性。管見以為,姓名權更多的體現的是權利人的精神利益,是對人格之尊重,是一種標表性人格權,起著區分他人,維護社會秩序的目的。雖然姓名權可以被商業化使用,這是時代進步的效用。姓名權本身不具有財產屬性,只是在商業化利用才凸顯財產價值而已。正如蘇永欽教授所說,現代人格權具有物質利益的一面,只要不涉及人性尊嚴的底線,保護人格權的民法無須禁止人格權的商品化。從側面反映了人格權中財產利益的維護之重要性。《德國民法典》第12條規定了姓名權,學者認為它是人的精神財產、人格財產,可商業利用。 時代的迅速發展,人格權中財產利益日益重要,保障人格權中財產價值,是對人格權的深層次維護。畢竟,無財產即無人格。法國、德國民法創立的民事權利體系,歷經幾百年發展,需要在21世紀進行重構與突破,《荷蘭民法典》、《瑞士民法點》即是著例。endprint
也有學者基于姓名權客體的特殊性,人格權的歷史因素等認為姓名權本質上是“受尊重權”而非支配權。 姓名權作為私權進行保護肇始于《德國民法典》,后來瑞士、日本等國家跟進保護。《瑞士債務法》首次確立了一般人格權的保護規則。人格權根本目的在于人的價值與尊嚴的保護,在于其“不可侵犯性”,傳統理論認為人格權是消極性的權益,而不是積極行使或支配,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人格權從消極保護到積極確權乃是民法的重要發展趨勢。 姓名權的積極行使恰恰是發揮其區分功能,財產利益的現實需要。 德國學說實踐發展的“一般人格權”確實認為人格權是框架權、受尊重權,可能與其侵權體系有關。受尊重性只是一個小的視角解讀,并不是其主要方面。自美國學者沃倫與布蘭代斯提出隱私權概念以來,人格權或者人格利益的就處于持續擴張狀態,域外逐步發展了“形象權”、“公開權”、“被遺忘權”等。民法典以及民事權利的開放體系也漸成潮流。把人格權具體化,立法予以承認并給予妥當的保護,亦無可厚非。人格權的法定化是一種趨勢,既利于司法實踐,也利于法律宣傳學習,只要保持開放性即可。須知絕對權與權利外利益(純粹經濟損失)保護程度是有差別的。追根溯源固然重要,但因應時代發展也無可指責。中國《民法通則》、《侵權責任法》已經確立了人格權的基本格局,無需全部“法律移植”。雖然近代以來,中國法律有一種次殖民化的路徑傾向,但是法律全部重構,成本代價過高。可以借鑒域外法律,但不能否認中國本土法律生產能力。中國自古以來缺少私權觀念、契約精神,加之法官整體素質偏低,把重要的權益法律化、并給予全面的保護,符合現實國情,較為妥當。《民法總則》把各種人格權法定化,即是證明。
四、姓名權的民法保護
姓名權爭議問題的出現,對于加強姓名權保護裨益良多,此乃真理越辯越明之理。姓名權的民法保護,域外發展出了三種請求權基礎方式:人格權、侵權、不當得利請求權,可資借鑒。中國司法實踐囿于傳統理論,缺乏具體保護規則,導致姓名權救濟不周問題突出。比如名人姓名權中財產利益的維護、名人姓名域名搶注、姓名權與商標權沖突協調問題等。法院依據姓名權、知識產權理論進行保護的方式均存在,司法實踐較混亂。
鑒于中國民法對于姓名權保護的粗疏,需要立法予以完善。正如王歌雅教授所說,姓名權內涵民族情懷和社會性別觀念,需要構建符合中國特色的前瞻性規則。至于姓名權保護的路徑選擇,可謂眾說紛紜。域外對于姓名權的保護采取的立法方式有:集中立法、分別立法、分散立法和單行立法等,并建議中國采取民法總則編或人格權編與親屬編的方式。 王利明,楊立新以及最高人民法院部分法官支持人格權法獨立成編, 楊立新也草擬了人格權法專家建議稿。 梁慧星,孫憲忠,尹田等學者反對人格權單獨成編。實質上,學者的出發點都是加強人格權的保護,僅是立法技術上的路徑選擇問題。
筆者傾向于人格權不獨立成編,而采用民法總則編做出一般規定,另在侵權法編制定詳細全面的人格權保護規則的方式。理由主要是:人格權獨立成編條文單薄,體系混亂,堆砌特征明顯,體系封閉,裁判法功能缺失, 一般人格權會讓人陷入內涵不確定性和填補漏洞的兩難。 獨立成編不符合德、法、日、我國臺灣地區等大陸法系國家或地區的基本做法,不利于提升民法典的科學性與邏輯性。中國《民法總則》在民事權利一章確立了人格權保護的基本格局,其第109條基本上可以認為是“一般人格權”條款,第110條列舉了各種具體人格權。第126條進行了民事權益保護的兜底性規定。
既然《民法總則》對于姓名權進行了賦權性正面的規定,那侵權責任法應從積極保障的視角進行姓名權保護,充分吸收近幾十年民法學界人格權的研究成果,做出立法上的明確定位選擇,避免在指導性案例作用不強,民法典頒行后,司法解釋仍大行其道的尷尬局面。 由《民法總則》的人格利益保護一般條款,確立一般人格利益的應受保護性,進而透過侵權法實現一般人格利益的開放性保護。 這種開放性保護方式,不同于法國、德國、可謂中國特色。侵權責任編對于姓名權的規定應當包含:姓名的選擇、姓名的變更、姓名的轉讓、姓名的保護范圍、損害賠償等做出規定,但是不能過于詳細(可委諸判例法或指導案例),以體現侵權法救濟法的屬性,并力求實現行為自由與法益保護的平衡協調。
基于歷史因素,人格權僅僅是對自然人人格中倫理要素以及社會政治要素的保護,財產是人格的基本要素,保護財產是保護人格的首要和重要方面, 也體現了對人之尊嚴價值的尊重。人格權的迅速發展與擴張,推進了法治文明的演進。人格權保護的強化是21世紀民法發展的一個趨勢, 中國民法典大有可為。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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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雁云依與濟南市公安局歷下區分局公安戶口行政登記一審行政判決書》(2010)歷行初字第4號.
公民依法享有姓名權。公民行使姓名權,還應當尊重社會公德,不得損害社會公共利益。公民原則上應當隨父姓或者母姓。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在父姓和母姓之外選取姓氏:(一)選取其他直系長輩血親的姓氏;(二)因由法定扶養人以外的人扶養而選取扶養人姓氏;(三)有不違反公序良俗的其他正當理由。少數民族公民的姓氏可以從本民族的文化傳統和風俗習慣。
全稱是: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九十九條第一款、《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第二十二條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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