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糾集三人以上公然毀壞公私財物”的司法適用

摘 要 高檢院、公安部頒布的《關于公安機關管轄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訴標準的規(guī)定（一）》第三十三條第三項規(guī)定，故意毀壞財物案中“糾集三人以上公然毀壞公私財物的”，是應予立案追訴的情形之一。司法實踐中，糾集的程度、毀壞的情節(jié)，何謂“公然”，以及案件中的其他具體情況均與定罪量刑密切相關。如何正確認定事實證據(jù)并適用法律，是本罪實踐環(huán)節(jié)的關鍵。

關鍵詞 毀壞 公私財物 公然 司法適用

作者簡介：孫秀明，天津市寶坻區(qū)人民檢察院公訴科檢察員。

中圖分類號：D926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9.337

一、司法實踐中毀壞公私財物的現(xiàn)實情形

隨著經(jīng)濟社會的不斷發(fā)展，各類侵犯財產(chǎn)犯罪的形態(tài)也在發(fā)展變化。其中之一，是故意毀壞財物罪的表現(xiàn)形式越來越復雜，引發(fā)案件性質(zhì)認定方面的爭議。引用一個實際案例：2016年4月，犯罪嫌疑人高某某因?qū)χ苣持苯玉{車將木材低價賣予他人的行為產(chǎn)生不滿，后聯(lián)系犯罪嫌疑人劉某某，劉某某在高某某的授意下，糾集犯罪嫌疑人李某某、倪某某、王某某竄至天津市某區(qū)一木材廠，持木棍將周某停放在該木材廠內(nèi)的貨車前風擋玻璃砸毀。經(jīng)鑒定，被毀壞的貨車前風擋玻璃價值1126元。

二、分歧意見之解讀

在審查案件中出現(xiàn)三種不同意見，第一種意見認為犯罪嫌疑人高某某、劉某某、李某某、倪某某、王某某砸毀周某汽車風擋玻璃的行為主要表現(xiàn)于破壞社會秩序，系尋釁滋事行為，被毀壞的玻璃價值未達到任意損毀財物情形的定罪標準，故五犯罪嫌疑人不涉嫌犯罪；第二種意見認為，五名犯罪嫌疑人實施了砸毀汽車玻璃的客觀行為，其行為表現(xiàn)符合故意毀壞財物罪的“糾集三人以上公然毀壞公私財物的”情形，五犯罪嫌疑人涉嫌故意毀壞財物罪；第三種意見認為，考察本案的關鍵應當關注兩個問題，一是糾集者構(gòu)成犯罪，二是公然毀壞的具體表現(xiàn)。所以本案的犯罪授意者高某某和糾集者劉某某涉嫌故意毀壞財物罪，被糾集者李某某、倪某某、王某某不涉嫌犯罪。

三、法律適用的評析

（一）尋釁滋事罪構(gòu)成與否的考量

從本案的具體情況來看，五名犯罪嫌疑人的行為系尋釁滋事行為，具有尋釁滋事的性質(zhì)，但未達到尋釁滋事罪定罪標準，因此不能認定構(gòu)成尋釁滋事罪。

主觀方面。首先需要說明的，是犯罪嫌疑人倪某某、李某某、王某某的犯意。通過事實考察，三人客觀上實施了損毀他人財物的行為，但這三人系被糾集者，其主觀方面依從于糾集人及授意人。故犯罪嫌疑人高某某及劉某某的主觀目的，決定案件性質(zhì)。高某某平日低價買進高價賣出倒賣木料，掙取差價。在得知有拉木料的貨車將木料直接低價賣予木材廠后，認為搶了他們的買賣，產(chǎn)生教訓、警告賣家的想法。后其將情況告訴劉某某，劉某某主觀上也是為高某某出氣，教訓對方，便糾集倪某某三人砸毀了周某拉木料的貨車的前風擋玻璃。很顯然，高某某和劉某某的主觀上是逞強耍威風、蠻不講理，無事生非的故意。具體到本案，高某某和劉某某雖然主觀意愿是通過教訓他人意圖霸占市場，但不存在強買強賣的行為。

客觀方面。五名犯罪嫌疑人實施了任意損毀他人財物的行為，侵害了正常的社會管理秩序。1997年刑法分解1979年刑法規(guī)定的流氓罪，并將之規(guī)定成為四個罪名，尋釁滋事罪系其中之一。尋釁滋事罪的具體表現(xiàn)包括幾種情形，諸如隨意毆打他人、肆意到處挑釁、騷擾，或者毀壞占有公私財物，以及公開起哄鬧事，等等。高某某等犯罪嫌疑人與周某素不相識，砸毀周某的貨車玻璃只是因為得知他拉的木料直接賣予買家，而沒有通過他本人，使其認為挑戰(zhàn)了自己的“權威”，損害了個人的“利益”，因此即使不是周某，而是其他人，只要是木料直接賣予他人，也同樣會損壞其車輛，或者以其他方式進行騷擾、挑釁，來起到警告的作用，具有不特定性，符合尋釁滋事罪“任意損毀他人財物”的情形。

綜上，五名犯罪嫌疑人行為的主客觀要件符合尋釁滋事罪的犯罪構(gòu)成，系尋釁滋事行為。但依據(jù)兩高《關于辦理尋釁滋事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第四條的規(guī)定，任意損毀公私財物，破壞社會秩序，情節(jié)嚴重的情形是“任意損毀公私財物價值2000元以上的”，而本案被損毀玻璃價值1126元，未達到數(shù)額標準，故五名犯罪嫌疑人的行為不構(gòu)成尋釁滋事罪。

（二）關于故意毀壞財物罪的構(gòu)成

本案五名犯罪嫌疑人的行為雖系尋釁滋事行為，主觀動機是流氓動機，但主觀上有損壞他人財物的故意，且客觀上實施了毀壞他人財物的行為。根據(jù)2008年6月25日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公安機關管轄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訴標準的規(guī)定（一）》第三十三條第三項之規(guī)定，糾集3人以上公然毀壞公私財物的，應予立案追訴。故此，本案的犯罪嫌疑人客觀表現(xiàn)應當予以分析考察。按照故意毀壞財物罪的定罪標準，五名犯罪嫌疑人可能涉嫌故意毀壞財物罪。

從理論上分析，五名犯罪嫌疑人的行為產(chǎn)生了尋釁滋事與故意毀壞財物的競合，依據(jù)兩高《關于辦理尋釁滋事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七條“實施尋釁滋事行為，同時符合尋釁滋事罪和故意殺人罪、故意傷害罪、故意毀壞財物罪、敲詐勒索罪、搶奪罪、搶劫罪等罪的構(gòu)成要件，依照處罰較重的犯罪定罪處罰。”所以，該案如果定性為尋釁滋事性質(zhì)，則不應認定為犯罪；而定性故意毀壞財物，則涉嫌犯罪。依據(jù)《解釋》第七條的規(guī)定應依照處罰較重的犯罪定罪處罰，故本案定性應為故意毀壞財物，五名犯罪嫌疑人涉嫌故意毀壞財物罪。

（三）五名犯罪嫌疑人行為性質(zhì)的法律評價

首先明確，筆者認為犯罪嫌疑人高某某、劉某某涉嫌故意毀壞財物罪；犯罪嫌疑人倪某某、李某某、王某某不涉嫌犯罪。

依據(jù)故意毀壞財物罪的立案標準“糾集3人以上公然毀壞公私財物的”，該種情形是在造成公私財物損失未能達到5000元以上、未達到毀壞公私財物3次以上的另一種定罪情形，所以該種情形重在“糾集”二字，現(xiàn)沒有明確的司法解釋對故意毀壞財物罪的定罪情形的解讀，說明無需對其作擴大解釋。故根據(jù)字面理解，該種情形就是意在處罰糾集3人以上公然毀壞公私財物的“人”，所以該“人”就是糾集者，而被糾集者在未能達到造成公私財物損失5000元以上及未參與毀壞公私財物3次以上的情況下，應當仍然以故意毀壞財物罪的一般構(gòu)成要件進行評價，而不承擔“糾集”的責任，故而不應受到法律追究。且對該種情形字意的理解，另外存在的歧義是被糾集的人數(shù)。一種觀點認為，糾集3人以上應當包含糾集者本人，因為行為人基于同一犯意，故此實施的行為應當包括在人數(shù)之內(nèi)；另一種觀點認為，糾集3人，應準確把握為被糾集人為3人活著以上。從追訴標準的表述內(nèi)涵考察，它應當是體現(xiàn)為一種聚眾的威脅及其隱含危害。所以，應當認為糾集者被處罰的前提是被糾集人要達到3人以上，其3人不應包括糾集者本人。本案糾集者應為高某某和劉某某，被糾集人為李某某、倪某某、王某某，已達3人，符合法定立案標準。

關于“公然”方面的考察。首先，本案犯罪嫌疑人高某某、劉某某糾集他人去砸車，作案時間是中午，地點在木材廠，當時有人在木材廠吃午飯，周某及其母親在被砸貨車里休息。劉某某帶倪某某等人到現(xiàn)場砸車玻璃，完全沒有顧忌現(xiàn)場是否有人，車主或司機是否在場的情況，更有甚者，甚至無視車內(nèi)人員的身體健康受到威脅。這種明目張膽，無視法律存在，無視被害人感受直接實施危害行為的表現(xiàn)，具有“公然性”的特點。

總體看來，本案犯罪的授意人高某某和糾集者劉某某涉嫌故意毀壞財物罪，被糾集人倪某某、李某某、王某某不涉嫌犯罪。我們在司法實踐中，關于罪與非罪、此罪與彼罪的認定方面，應當依據(jù)事實證據(jù)施以客觀分析，而且不應排除正確的邏輯推理。但是應當把握的原則，是不突破法律框架，不改變立法本意。應當切實予以重視的，是不能拘泥于形而上學和機械主義。司法工作是一個證明過程，應當以科學的方式予以對待和理解，才能做到正確適用法律，進而使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義，而不是枉法處斷或放縱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