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公量遺作
紀念我的老戰友——旭初同志
□ 丁公量遺作
我們的丁公量叔叔今年3月遠走了。丁叔叔是我們最敬重的長輩。我們敬重他對革命信仰的堅定執著,對戰友們的深厚感情,對老百姓的真情關切。我們深深地懷念他!
丁叔叔多次與我們回憶他與我們父親在一起經歷的事。他們同年出生,都在安徽皖南新四軍軍部工作,并經歷了皖南事變;他們都參與了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和平時期,他們都在高教科技戰線工作;在晚年,他們又一起參與了新四軍歷史研究會工作。正如丁叔叔所說,他們“共同見證了中國這段歷史”。得悉我們父親逝世消息,丁叔叔擬了挽詞,并親自書寫好,派人送來。只有了解父親的人,才能在挽詞里那么精煉地總結了父親的一生追求與貢獻。丁叔叔讓我們將他對我們父親回憶記錄下,打印出,他一字一句親自在稿件上修改,直至《紀念我的老戰友——旭初同志》完稿。之后,丁叔叔多次關心這篇紀念文章的發表。

鄧旭初、沈銳夫婦 (鄧小琪提供)
如今,丁公量叔叔駕鶴西去,他是去與昔日一起共同奮斗的戰友們團聚去了,包括我們父母。在父親逝世五周年之際,我們發表這篇文章,作為對丁叔叔的緬懷和對我們父親的紀念。
鄧小妮、鄧小旋、鄧小琪
鄧旭初同志是我的老戰友,老朋友。我們相識在七十多年前抗日戰爭初期。當時我與旭初同志都在新四軍軍部工作。我在軍部軍法處當處員,屬保衛干部(注:當時因國共合作期間軍隊編制無保衛部,故以軍法處代)。旭初同志在軍部通訊連當青年干事,屬政工干部。我們經常在涇縣軍部見面。當年,我們倆都是追求理想、向往革命、在國難當頭時毅然投筆從戎的知識青年。一個來自南方廣東,一個來自浙江舟山,共同的信仰及報效國家的決心將我們凝聚在安徽皖南青山峻嶺間。那是何等難忘的激情歲月!
1941年1月,皖南事變突發,我們隨著部隊突圍。旭初同志負傷被關在國民黨戰地醫院。在獄中組織黨支部,后挖墻洞,帶著三位新四軍傷員逃出魔窟,歷盡艱辛返回部隊。而我被關進了江西上饒集中營。在那里遇到了一起被關在集中營的沈銳同志,我們成了集中營的難友。沈銳同志原是新四軍教導隊女生八隊的學員,后調到了新四軍第三縱第五團民運隊當代隊長。沈銳同志與旭初同志這對在抗日戰爭中相識于皖南軍部的戰友,抗戰勝利后在解放區相逢,終結為夫妻。而我在集中營三次組織逃跑越獄,被敵三次關回集中營茅家嶺監獄后,又被關到了第三大隊(即“頑固隊”)。后來又一次組織中秋暴動,我最終與其他難友一起越獄成功,重返部隊。
我與旭初同志再一次重逢是在解放戰爭期間,我們同屬山東野戰軍。皖南事變劫后余生,我們這些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戰友,相逢于山東解放區明朗的天空下,真是悲喜交加。我們為犧牲的戰友感到悲壯,為解放全中國的希望感到喜悅。我們隨著組建后的華東野戰軍經歷了解放全中國的戰役,包括渡江戰役、解放上海戰役。
當我們歡欣鼓舞地慶祝全國解放之時,抗美援朝戰爭爆發了。為了保家衛國,我與旭初同志又一次隨整編后的第三野戰軍第九兵團奔赴朝鮮戰場。我在第九兵團保衛部當部長。旭初同志受命組建第九兵團直屬汽車團,擔任政委,負責朝鮮戰場東線的運輸線。當時,志愿軍部隊入朝后給養嚴重缺乏,特別是第九兵團部隊是從南邊急調到朝鮮戰場。部隊因為來不及補充冬季服裝,糧食及彈藥也跟不上供應,造成的傷亡很大。運輸線是我們的生命線。周恩來總理曾指示:“千條萬條,運輸第一條”,要建設“打不爛、炸不斷的鋼鐵運輸線”。在朝鮮戰爭初期,因為我們沒有制空權,美軍飛機炸癱了鐵路,控制封鎖了公路。白天不能開車,晚上開車也不能常開燈,開大燈易被美軍飛機發現而轟炸。晚上不開大燈冰天雪地不好走,很容易翻車。這種艱難危險我是親身經歷的。當時我在兵團保衛部工作,經常要開車出差。有一天晚上我們去開會,我帶著駕駛員開著繳獲的美式吉普車前去。要開一個晚上的山路,我和駕駛員輪流駕駛。突然防空哨打槍報警了,當時山路很窄,冰天雪地,我緊急關燈剎車,車子就向溝里直滑去,差一點就翻到山下。還有幾次,車沖到了炮彈坑里,當時大家都跳下來了,冒著敵機和敵海軍大炮轟炸危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車拉出來。在這樣嚴峻的條件下,第九兵團直屬汽車團要保證東線供應的運輸是很艱巨的任務。特別是團長犧牲后,旭初同志任政委兼團長,擔子更重,這是很了不起的!
在和平時期,我與旭初同志在不同時間里轉戰高教科技戰線。旭初同志在高等教育領域擔任領導工作,我在中國科學院上海分院擔任領導工作,在不同場合我們又可以經常見面。
“文革”中,我與旭初同志都受到了沖擊,我被投入監獄長達七年之久,旭初與沈銳同志都被關押。沈銳同志在迫害摧殘下,癌癥急性發作,不幸逝世。但是我們這批老同志并不因為“文革”這段不堪回首的歷史動搖我們的信仰及意志。撥亂反正之后,我們再一次重新出征。我又重回到科技戰線領導崗位。旭初同志在改革開放初期,敢為天下先,大膽地引領高校教育改革。
旭初同志的一生可分為兩個階段:前段為戎馬生涯,為民族擺脫列強、抵抗倭寇、建立一個新中國而戰;后段為建立一個富強的國家,培養高科技人才和國家棟梁,發展高等教育奉獻了他的大半輩子,特別是對改革開放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在晚年,我們又一次在一起工作。我們都屬上海市委顧問委員會顧問。我們又一起參與了上海市新四軍歷史研究會工作長達十年之久。
回憶與旭初同志相識在七十多年前抗日戰爭新四軍軍部,共同經歷了皖南事變,死里逃生重逢于解放區,共同參與了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解放后同在高教科技戰線工作,“文革”浩劫之后重返領導崗位……我們既是同志、戰友,更是中國革命歷史的參與者與見證人。
以下是我聞訊旭初同志逝世后,為紀念我的這位老戰友、老朋友作的挽詞:
崢嶸歲月棄筆從戎終舊章,
待新年代敢為人先立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