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美國飛虎隊老兵交朋友

★ 袁南生

和美國飛虎隊老兵交朋友

★ 袁南生

抗日戰爭期間，中美攜手痛擊日寇，美國飛虎隊取得輝煌戰績，受到中美兩國人民的高度贊譽。健在的約40位美國飛虎隊隊員，都已經90多歲了，不少居住在舊金山灣區，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總部也設在舊金山。2013、2014年，我擔任中國駐舊金山總領事，此時正值抗戰勝利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前兩年，我積極與美國飛虎隊老兵交朋友，開展一系列活動，在中美兩國產生了廣泛的影響。

★ 上門看望美國飛虎隊老兵

2014年8月15日是中國抗戰勝利紀念日，我和總領事館文化參贊肖夏勇等一起，特意挑選這個特殊的日子，逐一上門看望了有代表性的4位美國飛虎隊隊員，向他們贈送了總領事館致敬狀和鮮花等禮物，代表中國政府對美國飛虎隊在二戰中支援中國抗擊日本法西斯侵略的貢獻表示敬意和謝意。新華社、中新社、人民網、鳳凰臺、中國國際廣播電臺、《僑報》以及美國中文網等媒體記者隨同采訪。

美國飛虎隊老兵并不住在一起，看望這4位老兵，花了整整一個白天的時間。我們首先來到美國飛虎隊隊員、華裔抗戰老兵湯伯榮位于士德頓的家中。湯伯榮的特殊之處，是他作為駐意大利美國空軍第十五航空隊的戰士，駕駛戰斗機參加過諾曼底戰役。他1924年出生于中國，1936年移民美國，二戰中加入美國空軍，曾加入美國飛虎隊援助中國抗戰。湯伯榮家中擺放著他年輕時服役的許多照片以及收藏的中國傳統雕塑。我與90歲的湯伯榮親切握手，代表中國政府向他頒發致敬狀并贈送唐三彩駿馬雕塑以及龍井茶葉。湯伯榮感慨地表示，在空軍服役的幾年戰斗歲月，是他人生中最為難忘的片段，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方能真正感受到和平的來之不易。隨后，他將一本收藏了70多年的紀念淞滬抗戰的畫冊《松滬御日戰爭大畫史》贈送給我做紀念。他對美國中文網記者說:“我收到了總領事贈送的許多禮物，所以我也想送給他一些東西表達心意。這本書發行于20世紀30年代，講述抗日戰爭中的淞滬會戰，所以我想這是一個有歷史意義的禮物，讓我們銘記過去。”

本文作者看望美國飛虎隊成員貝恩斯

接著，我們來到同樣居住在士德頓的美國飛虎隊成員貝恩斯家中。貝恩斯時年已94歲，1942年1月入伍，曾駕駛P-38型號戰斗機對日作戰。這名美國空軍上尉曾獲得“美國空軍王牌飛行員”稱號，在中國境內對日作戰時曾一度被敵軍擊落，后獲救；他在著名的“駝峰航線”也曾留下過身影。貝恩斯領著我參觀了他在家中的辦公室，面積并不大的辦公室內墻壁上掛置了約200張他服役時的老照片。貝恩斯自豪地表示曾經在只有75碼的短距離空中作戰中擊落過一架日軍戰斗機，在空戰中他先后擊落了3架敵機，并擊毀過停在地面的6架敵機。貝恩斯激動地表示十分感謝我們來探望他，并對記者說：在芷江機場期間，日軍向緬甸發起全面進攻，調集了550架飛機，企圖穿越印度飛往非洲，與希特勒在非洲的部隊會師。飛虎隊的主要任務是截斷這一飛行隊伍，當時美國選派了32位飛行員到緬甸去執行任務。“只有我一個來自加州。”他說，“我們只有25架飛機，而日本人有550架飛機，我們每天的任務就是襲擊他們的機場。”而最終，32位飛行員中，28人犧牲，只有4位生還并且回到美國。他說:“目前我是執行這一任務的唯一幸存者。”

當天下午，我們來到美國飛虎隊101歲的華人老兵陳文寬家中。陳文寬是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榮譽董事。這是我第二次來到他家，上一年，陳文寬100歲生日時，我曾特意上門表示祝賀。陳文寬1913年出生于廣東中山，9歲隨家人赴美，二戰中加入美國飛虎隊志愿參與軍事援華任務，成為首批飛越駝峰航線的飛虎隊成員，他曾冒死營救過杜立特上將在內的多位美軍將士，共獲得美國政府授予的四枚勛章。“駝峰航線”當時被飛行員們稱為死亡航線。要面對崇山峻嶺、急流峽谷、強勁的升降氣流和高空風暴，以及每年長達5個多月的雨、霧季節，加之受當時飛機性能所限，幾乎毫無通訊、氣象、導航保障，飛行員既要操縱飛機，又要時刻警惕日本戰斗機攻擊，“駝峰”飛行只能用兩個字形容——悲壯! 正是這條通道為打擊日本法西斯作出了重要貢獻。而陳文寬則是當時這條生死航線上的第一位華人機長，他曾經數百次飛越駝峰，將海外援華物資運到抗日前線。陳文寬后來投身實業，曾任臺灣復興航空董事長，他家中的客廳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飛機模型，其中中國國際航空公司的波音777飛機模型擺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我們最后看望的美國飛虎隊老兵張松仰，時年已99歲，他畢業于美洲中華航空學校，1939年底從美國回中國，赴云南空軍訓練基地受訓，后成為美國飛虎隊的飛行員。張松仰曾多次飛越駝峰航線，參與過整整100次的空中戰斗，并擊落過3架日軍飛機，也曾加入軍需運輸隊伍運送援助物資。張松仰在抗日戰爭勝利后選擇留在中國，培訓民航飛行員。新中國成立時，他毅然參加了“兩航起義”，并曾駕駛民航班機往返于國際航線。改革開放以后，已年老的張松仰選擇回到他年少時生活的美國養老。

當晚，為紀念抗日戰爭勝利69周年，駐美中華總會館等灣區僑團在舊金山華埠舉辦600人出席的全僑公宴，我發表主旨講話，《南京大屠殺》一書作者張純如的母親張盈盈等出席講話。我代表中國政府看望美國飛虎隊老兵，成為大家熱議的話題。

★ 舉辦“向美國飛虎隊老兵致敬”招待會

2014年10月24日晚，中國駐舊金山總領事館隆重舉辦“向美國飛虎隊老兵致敬”招待會。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成員、美國飛虎隊老兵及家屬、美中友協舊金山分會及世界抗戰史實維護會等機構的代表180人出席了招待會。8位曾參與援華抗戰的美國飛虎隊老兵來到會場，接受了中國駐舊金山總領事館和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的褒獎。

我在講話中說，在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的進程中，美國飛虎隊與中國軍民并肩作戰，寫下了很多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是中美兩國聯合反抗日本法西斯侵略的精彩篇章，在中美關系史中占據重要地位，中國人民永遠不會忘記美國朋友曾經給予的巨大幫助。我向致力于傳承和發揚美國飛虎隊精神、增進兩國人民友誼的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表達了贊賞和感謝。翌年是抗戰勝利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我在會上宣布：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將組團赴華參加桂林美國飛虎隊遺址公園開園典禮，并計劃重飛駝峰航線。希望通過中美雙方的共同努力，將美國飛虎隊精神和中美兩國人民的友誼代代相傳，譜寫中美新型大國關系的新篇章。

招待會現場氣氛熱烈，8名美國飛虎隊老兵坐在主席臺上，接受人們的致敬。嘉賓的講話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美國飛虎隊老兵湯普森的女兒德雷西代表老兵發言。她說，1945年7月，她父親駕駛的P51戰機在西安被日軍擊落，受傷的父親得到了中國人民的積極營救和精心照顧，直到戰爭結束后平安返回美國。他們一家人永遠也忘不了中國人民的深情厚誼。美國前總統尼克松外孫克里斯托弗?尼克松?考克斯飽含深情地說：1972年祖父訪華后，美中兩國和人民之間從抗日戰爭時期建立的友誼和合作得到進一步發展。“祖父當年在杭州種下一棵加州紅杉樹，我去年曾去那兒重溫祖父的足跡，紅杉樹枝繁葉茂，我相信它今后將更加強壯。”“中美兩國人民珍視友愛與和平，并堅信世界會變得更美好!”

邀請聯邦眾議員邁克?本田出席致辭，是我和著名僑領方李邦琴事先特意商定的。本田是日裔美國人，不認同日本在歷史問題上的錯誤立場。本田在演講中，對美國飛虎隊的勇氣和其對反法西斯戰爭所作出的重要貢獻表示由衷欽佩和感謝，對日本在二戰中犯下的戰爭罪行表示嚴厲譴責，敦促日本某些人正視日本當年的戰爭罪行。本田的發言贏得全場熱烈的掌聲。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主席詹姆斯? 懷特少將和著名僑領方李邦琴也作了精彩的發言。

本文作者在首家海外抗日戰爭紀念館啟動儀式上致辭

★ 推動美國飛虎隊遺址公園和海外抗戰紀念館的建立

美國飛虎隊抗戰期間分別在芷江、桂林、衡陽、柳州建立過機場，桂林市人民政府提出了把當年桂林機場遺址改建為美國飛虎隊遺址公園的設想，這一設想得到了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和中國駐舊金山總領事館的有力支持。

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成立于2006年，旨在搜尋和保護飛虎隊遺跡和文物。2014年4月28日下午，我和文化參贊肖夏勇在中國駐舊金山總領事館親切會見了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主席詹姆斯?懷特、總裁拉里?喬布及副總裁馬寬池一行。我首先感謝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成立以來為保存美國飛虎隊遺址遺物、加深中美兩國人民友誼、促進兩國文化交流等方面所做的大量工作。雙方商定：支持廣西桂林修建美國飛虎隊遺址公園。該公園計劃2015年3月竣工，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將捐贈大批美國飛虎隊遺物，并舉辦系列紀念活動；爭取社會力量支持，購置一架曾飛越駝峰航線的C47戰斗機，經修復后重飛駝峰航線，并永久陳列在桂林美國飛虎隊遺址公園。

著名僑領方李邦琴在向美國飛虎隊老兵致敬招待會上的講話中，當場向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捐贈17.5萬美元，用于購置一架曾飛越駝峰航線的C47戰斗機。她表示，這將是中美友誼萬古長青的標志。8位美國飛虎隊老兵聽到這一消息不禁熱淚盈眶。方李邦琴女士聘請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主席懷特擔任首座海外抗日戰爭紀念館名譽館長，懷特則聘請方李邦琴擔任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名譽主席并邀請她翌年赴華參加紀念活動。

早在2014年上半年的一天，方李邦琴就向我提出了在舊金山建立海外第一家抗戰紀念館的設想，我當場表態給予百分之百的支持，同時告訴她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和中國桂林市合作，將在桂林美國飛虎隊機場遺址建立美國飛虎隊遺址公園，并購置一架當年美國飛虎隊的飛機重飛駝峰航線，并將飛機永久陳列在遺址公園。方李邦琴由此萌生了捐款購置飛虎隊老戰機的想法。2014年7月7日是抗日戰爭全面爆發77周年紀念日，首家海外抗戰紀念館啟動儀式選擇在這一天舉行，我和方李邦琴、懷特一起出席。他們都邀請我一起乘坐美國飛虎隊當年的老飛機，飛越駝峰航線，到中國桂林參加遺址公園落成儀式。

2015年3月28日，廣西桂林隆重舉行美國飛虎隊桂林遺址公園開園儀式，國務院副總理劉延東出席，并會見了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主席詹姆斯 ?懷特、名譽主席方李邦琴一行。方李邦琴出資購買的澳大利亞一架二戰時期美國飛虎隊的運輸機“飛兔”號，經修復后，重新飛越駝峰航線，于2017年3月26日飛到中國桂林，永遠停留在桂林美國飛虎隊遺址公園。

本文作者（左二）與陳納德夫人陳香梅（中）在芷江機場合影。右二為外交部原部長李肇星

★ 陪同陳香梅女士到芷江

講美國飛虎隊參加中國抗戰，必然要講到湖南芷江。芷江機場是抗戰后期中美唯一前進機場，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盟軍在東方的第二大軍用機場，陳納德統率的美國飛虎隊，不斷駕機從芷江起飛，給予侵華日軍以沉重打擊。1944年4月日軍發動打通大陸交通線的“豫湘桂戰役”后，中美空軍飛機從芷江起飛，主動出擊，遠炸武漢、南京、九江、廣東的日軍機場和軍事要塞，甚至出擊日本本土的工業城市和日本皇宮。數月時間，共擊毀日機近200架，炸毀船艦1000余艘、戰車300多輛、軍用倉庫兩座。更重要的是，芷江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和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的重要歷史見證地。1945年8月，侵華日軍就是在這里向中國請降。當地建有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受降舊址、芷江飛虎隊紀念館與湖南抗日戰爭勝利紀念館，存有大量豐富的戰時資料。

2015年9月3日，90歲高齡的陳納德夫人陳香梅應邀出席北京抗戰勝利70周年閱兵典禮。在天安門城樓上，習近平主席親自把紀念抗戰勝利70周年的勛章授予陳香梅。第二天，陳香梅應湖南省人民政府的邀請前往芷江出席第五屆中國芷江?國際和平文化節。一道前往的還有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主席懷特、名譽主席方李邦琴、數位美國飛虎隊老兵以及加拿大白求恩大夫、印度柯棣華大夫的親屬。湖南省包了一架飛機接貴賓們直飛芷江，時任湖南省外事僑務辦公室主任肖百靈專程來北京迎接，我和妻子隨外交部原部長李肇星夫婦等，陪同陳香梅女士一行等，乘機前往。

9月5日上午8點30分，第五屆中國芷江國際和平文化節開幕式在芷江會議中心舉行，全國政協副主席、民革中央常務副主席齊續春宣布第五屆中國芷江國際和平文化節開幕。美國飛虎隊老兵保羅?克勞福德在開幕式上代表美國飛虎隊老兵致辭，他在致辭中回顧了當年在芷江抗擊日寇的崢嶸歲月。他說，70年前，我們曾在這里同中國人民一道并肩作戰，共同譜寫抗擊法西斯侵略者的壯麗凱歌，我們也深深感受到中國人民特別是芷江人民的愛國主義和國際主義的偉大情懷。克勞福德回憶，當年在一次戰斗中，他駕駛的飛機被擊中，他本人被一些八路軍的游擊隊員救下。在中國的這些經歷，讓他覺得中國人非常友好、溫暖，他也希望這份友好關系能持續下去。他說：當年，我們遠涉重洋來到中國，來到芷江，為和平而戰，為正義而戰，今天我們再次來到這片神奇的土地，世界和平的圣地，參加第五屆中國芷江?國際和平文化節，祈福和平、倡導和平、祝愿和平。克勞福德致辭后，我和他久久握手，并請他轉達我對其他未到場的美國飛虎隊老兵的問候。

和美國飛虎隊老兵交朋友，既體現在重大活動中，更體現在日常生活中；既體現在我在任期間，也體現在我離任以后。例如，僑居舊金山的楊菁松教授來自于中國湖南常德，當年是美國飛虎隊的翻譯，他90歲大壽時，我特意撰寫壽聯：飛虎傳佳話，桃李三千，心懷桑梓，一生慷慨真無憾；貞松耐歲寒，東風萬里，名滿金山，九十風光樂有余。2014年12月，99歲高齡的美國飛虎隊老兵張松仰不幸去世。當時，我已離開美國舊金山調回國內到外交學院工作，聽到這一消息，立即撰寫挽聯，托人送給逝者親屬表達哀思：分手才三月，誰料英雄化鶴，抗戰勛功昭日月；期頤尚一載，我悲飛將歸真，驅倭俠氣共春秋。這些對聯都被僑胞拿到《世界日報》等美國華文報刊上發表，在美國飛虎隊老兵和美國舊金山華社當中，產生了良好而廣泛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