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位房客

楊力

鄭小漁大學畢業，為了女朋友，留在了省城。因為是職場新人，薪水并不高。日子窘迫鄭小漁并不怕，他怕的是女朋友的母親，她已多次暗示他一天不在省城買房子，女兒就一天不會嫁給他。

這天一大早，敲門聲就把鄭小漁驚醒了。開門一看，原來是10天前搬出去的哥們。為了省錢，鄭小漁之前和三個同事合租了一套房子，10天前，這位哥們眉飛色舞地告訴大家，他找到了一處房子，房租全免，環境舒適，今后再也不回這窩了。

現在，哥們頹喪地拿著行李站在門外，與10天前的狀態判若兩人。哥們苦笑著說，他在報上看到一則免費招租的啟事，就試著去看了房子，結果啟事竟是真實的，房子是一套二，一間住著房東，另一間出租。哥們前去報名時，已是第9位房客，前8位都只住滿10天就離開了。10天試住期是房東定的規矩，住滿10天雙方都滿意，方可正式成為房客。

鄭小漁聽完就猜到了原因，八成這10天里，這家伙做了什么不討房東歡心的事，比如損壞東西，不做家務……可是這些猜疑鄭小漁還沒說出來，就已經被哥們料到了，他一臉無辜地說：“我向你們保證，我在這10天里一直過得小心翼翼，可是，我還是被‘趕了出來！”

這個消息讓鄭小漁看到了一線希望，如果他能成功入住，每月能節省很大一筆開支。鄭小漁當即問清地址，一臉期待地奔出門去。

當鄭小漁趕到了那個地方，敲開門后，卻怔住了，房東是一位耄耋老人，板著個臉，不茍言笑。聽完鄭小漁的自我簡介后，老人揮了揮手說：“你是第10位房客。進來參觀吧，看得起，你就試住10天。10天后，再說下一步。”

鄭小漁跟著老人走進這套兩室一廳的房子，環境還算清幽，甚至有些冷清，不過這兒不交房租，他似乎也不該挑剔什么。

鄭小漁搬來行李后就出門陪女朋友看電影逛街去了，天黑盡了才回去。打開門，鄭小漁看到老人正坐在臥室里，燈光幽暗，看著電視。想起哥們先前的經歷，鄭小漁鼓起勇氣上前和老人打了聲招呼，卻換來老人很冷漠的回應：“記著數，今天是試住的第一天！”

第二天，鄭小漁到公司和幾位哥們講起了昨天的經歷。先前有過經歷的哥們半開玩笑地說，那間免費出租的房間會不會發生過不吉利的事情，所以那老頭才會那么大方？

鄭小漁聽罷脊背發涼，先前只覺得整個房間太冷清了，現在想想似乎確實有點兒瘆人：客廳里只有一張沙發和電視柜，上面的電視機落滿了灰塵，說明很久沒有使用過了；昨天進屋時，他還順手按了電燈開關，發現客廳的燈并不亮，說明已損壞了些時日……

下午下班的時候，鄭小漁專門去了一趟市場，買了燈管和兩盆鮮花，想了想，又買了個小魚缸，放了兩條活蹦亂跳的小金魚進去。

回到家，鄭小漁把燈管換上，擺上魚缸和鮮花，又把電視機的灰塵擦去，陡然間，整個客廳鮮活亮堂，溫暖如春。

做完這些，鄭小漁猜想老人散步回來后看到變化時一定會很高興。可是老人推開門走進來后，臉上沒有任何一絲贊賞的表情，就那么視若不見地進了臥室，氣得鄭小漁心疼這錢花得冤枉。

第三天早上，鄭小漁一大早爬起來給自己煮早餐。對于勤快的鄭小漁來說，煮一頓早飯很容易，下鍋時，他還是多添了一把米，雞蛋也是煮了兩個。臨出門上班，鄭小漁把稀飯和一個雞蛋悄悄放在了老人的床頭。

第四天，正在忙碌的鄭小漁接到女朋友電話，告訴他抓緊時間看房付首付，因為媽媽似乎不太看好女兒的愛情，正有意介紹一個有錢人給她認識。這一天，鄭小漁過得很苦悶。家境普通，鄭小漁不愿意在已經能自食其力后還向父母伸手，可是，靠自己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大都市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實在不太現實。

下了班，走在霓虹閃爍的街頭，鄭小漁突然覺得自己很渺小，渺小到他想揚眉吐氣一番，卻只能在水果攤買一大兜水果。

回到家，客廳明亮如晝，老人少有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見鄭小漁，老人明顯咧了咧嘴，似乎想說什么。鄭小漁本來想把水果直接提進房間，想了想，卻順手放在了電視柜上，然后找出刀，削皮切盤，放在了老人身邊，自己順勢也坐了下來

鄭小漁以為老人不會主動找他搭腔，但老人卻突然開口了：“年輕人，你今天看上去不是很高興啊！”

鄭小漁一驚，心想自己裝作若無其事，竟被窺破心事，索性承認：“不錯，本以為來到大都市，守在女朋友身邊，日子會越來越甜蜜，卻不料票子和房子讓心越來越遠！”

鄭小漁說，其實當初大學畢業，他是考上了家鄉公務員的，但女朋友不想去小地方，一門心思要留在大城市發展。為了愛情，他只得放棄了家鄉的工作，追隨女友漂在了這個充滿未知的城市。現在，房子似乎已經是愛情越不過去的一道高墻，他看不到甜蜜的今后，內心充滿了苦惱。

鄭小漁剛說完，老人就忍不住笑了起來。老人說：“你是為房子苦惱，我也為房子苦惱，有房沒房，都一樣苦惱啊。”

原來，老人是退休多年的大學教授，幾年前老伴兒去世，兒女又在外地工作，唯獨把這套處在城中心的房子留給了老人。兒女都勸老人賣了房子隨他們住，但老人不舍，這兒是他工作、生活一輩子的地方，有“根”的情結，有“夢”的依托，并不是能舍就舍的。

老人最后說：“如果沒有這套房子，我可能沒有這么多牽絆，所以這是我的苦惱。我免費招人來住，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萬一頭疼腦熱的好有個幫手。”

鄭小漁聽了，又有些不解：“既然這樣，你為啥把前面9個房客趕走呢，難道他們都不陪你說話，有困難也不幫你嗎？”

老人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置可否：“其實沒什么，可能是孤單久了，我這個人脾氣古怪吧！”

這天晚上，鄭小漁躺在床上，突然有一種釋放的感覺，他珍惜愛情，但買不起房子，無論怎么表現，都可能入不了女朋友媽媽的法眼。就像此時的他一樣，再怎么陪老人聊天，充其量也只是10天的租客，10天以后照樣卷鋪蓋滾蛋。所以說，該來來，該去去，放寬心去面對，盡力就好。

第五天，女朋友打電話詢問首付準備情況，鄭小漁直言暫時沒有這個打算，當場就把女朋友氣得在電話里哭了。女朋友質問他是不是逼自己去跟別的男人見面，鄭小漁狠了狠心說，順其自然吧，他給不了她錦衣玉食的生活，但也不會打腫臉充胖子去隨便承諾，唯一不變的是一顆努力的心。

第六天、第七天……轉眼到了第十天，鄭小漁已經在著手準備搬回原來的合租房了，但是在離開之前，他還打算做一件事，就是找一個飯館，把老爺子接到一塊痛痛快快地喝一頓。

兩人在飯館里坐了下來，鄭小漁叫了兩瓶二鍋頭，給老人斟滿，舉杯敬道：“大爺，咱倆雖不是親爺孫，但我今天仍要好好敬您，感謝您免費讓我住了十天，怎么著也得借這杯薄酒回請您一次。”

老人似乎很開心，笑著說：“不瞞你說，我是不喝酒的，所以很少有人請我喝酒。不過，很多時候我卻隱隱盼著有人來請，好好醉一場。咱倆雖不是親爺孫，但我卻在你身上看到了一個后生的真誠和善良。來，為這十天的緣分，咱爺孫倆先干一杯！”

話題投機，兩瓶二鍋頭下肚，兩人都有些喝高了。出了飯店，老人有些恍惚，鄭小漁索性把老人背在背上，慢慢在街邊挪。老人似乎還陶醉在剛才的氛圍中，興奮地說：“我背過兒子也背過孫子，就是兒子孫子都沒背過我，今天卻讓你這個既不是兒子又不是孫子的人背了，我開心啊，喝酒開戒了，很久沒逛的街今兒也逛了……”

鄭小漁聽了有些心酸，叮囑道：“爺爺，明天我就要離開了，你今后要好好保重，想兒子孫子了，就打電話給他們，實在不行，打給我也行……”

回到家里，鄭小漁安頓好爺爺，自己則一夜好覺。第二天起床，鄭小漁收拾好東西，準備向老人辭行，老人卻不在臥室，倒是客廳大門邊的凳子上放了一張老人留下的字條，上面寫道：

年輕人，希望你看到這張字條后，能明白我的心。你是第10位房客，但你和前面的房客不一樣，你是唯一一個為我換燈管、熬稀粥、煮雞蛋、養金魚、削水果，還請我喝酒的人。爺爺的房間愿意永遠為這樣的年輕人免費。在你的愛情小窩沒有落實之前，爺爺這兒可以作為你親情和愛情的港灣！現在我出門買菜去了，今晚我要好好露一手，再和你喝兩杯，正式歡迎你入住！

鄭小漁還來不及開心，女朋友的電話來了，不是責難，而是報喜：“小漁，我已經向父母攤牌了，不要為了眼前的房子，把未來的潛力股放棄了，所以，為了我們的美好未來，今后就讓我們一起努力吧！”

（責編：楊斯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