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服大神和田惠美

千年雪

和田惠美內斂優雅，有千帆過盡的從容淡定。一切入心的東西都會被她拿來細心揣摩，再化成不絕創意。《夢》《白發魔女傳》《英雄》《十面埋伏》……那些著名電影里精美絕倫的服裝，給人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小荷初綻，依心而行

“我喜歡為令我心動的角色制作衣服，好的設計要先有好的故事。”每接一部戲，和田惠美都認真研讀劇本，在古老厚重的歷史中尋求靈感，通過服裝描述人物。

和田惠美出生在京都一個富裕家庭，從小對日本文化非常感興趣，常常纏著父親講歷史故事。

和田惠美也很喜歡繪畫。最初的嘗試從隨意涂抹開始，慢慢地，越畫越好。父親發現了她的天賦，便把她送到市立藝術大學，學習油畫。兒時玩耍的京都四百八十寺，成了她寫生最好的去處。

她將作畫過程當成與事物交流的過程，她那顆極為敏銳的心，漸漸充滿思考。畫多了，對眼前的事物有了敬畏之心，仿佛每一處神龕、佛像和竹木都有生命，都有過無法言說的故事，散發著厚重的歲月的氣息。

偶然的機會，她認識了舞臺劇導演、NHK制片人和田勉。交往中，兩人漸漸被彼此的才華吸引，基于對藝術的熱愛，他們很快走到一起。20歲那年，她成了和田勉美麗的新娘。按日本人的傳統，和田惠美應留在家里相夫教子，但不甘平庸的她不想浪費人生。知妻莫若夫，和田勉讓她給自己的舞臺劇設計戲服。

和田惠美的初次嘗試是舞臺劇《藍火》。從零開始的她，根據自己對人物的理解，考慮服裝的顏色和樣式。沒有經驗也是好事，就脫離了條條框框的束縛，反而可以依心而行，和田惠美的制作更顯新穎大氣。為了讓服裝貼切地表現人物性格，每一件衣服她都親手縫制。

蛻變人生，傾情演繹

手中的畫筆變成了針線，當和田惠美完全適應了這一改變時，也完成了人生的蛻變。《藍火》正式公演后，很多人來看，服裝和劇情一樣，給人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和田惠美最喜歡莎士比亞的著作。書中的人物形象鮮明，角色豐滿，性格極具張力。每一個人物似乎都閃著光輝，佇立在和田惠美腦海里，她甚至可以與他們對話，碰觸他們的靈魂。

1957年，莎士比亞的《麥克白》被改編成電影《蜘蛛巢城》上映后，和田惠美無比激動，影片中很多人物都符合她的想象。她當即找到導演黑澤明，談論了累積多年的想法，并約定：“如果以后還拍跟莎翁作品相關的電影，請考慮讓我做服裝設計。”

這個約定一等就是25年。1982年，和田惠美接到黑澤明的電話，邀請她加盟電影《亂》。這部電影根據莎士比亞的《李爾王》改編，被黑澤明安插在戰國時代的日本。

終于等到心心念念的作品，和田惠美反復嘗試各種造型設計，力求每件衣服極致完美。在三兄弟打斗的場景中，她大膽運用明亮的紅、藍、黃等顏色，不僅彰顯人物個性，同時增加了視覺效果，凸顯出鮮血淋漓的場面。為表現楓夫人的狡猾惡毒，她采用閃亮的銀色紗制面料，使其蛇蝎心腸更為直觀。楓夫人被殺時的服裝，她采用黑色和金色，營造出死亡氣氛。

黑澤明在藝術上追求完美，為了拍到理想中的云形，他讓幾百人守候在那里，一等就是好多天，雖然理想的云形拍到了，但拍戲的錢也用光了。和田惠美曾在京都四家制衣店定下了價值200萬美元的衣服和飾品，眼看到期交貨，沒了資金怎么行？如果不收貨，不但傷了多年的合作伙伴，還會讓自己的心血付之東流。和田惠美左右為難，最后決定賣掉東京的房子，幫劇組渡過難關。

一天早晨，她接到黑澤明的電話：“有一家公司愿意投資，可以繼續工作了。”聽到這個消息，和田惠美站在原地，無聲地流下了眼淚。1985年，和田惠美憑借影片《亂》獲得第58屆奧斯卡服裝設計獎。從奧黛麗·赫本手中接過獎杯時，她黑色的綢緞和服熠熠生輝。

從容內斂，大美無聲

經過一次成功的合作，黑澤明對和田惠美十分認可。1990年，籌劃拍攝電影《夢》時，他再次邀請和田惠美。

這是黑澤明晚年的一部作品，作品由八個夢境組成，整體上看，主題深沉厚重，充滿對大自然的敬畏，以及迷離的色彩。和田惠美抓住《夢》與京都四百八十寺的相通之處，為八個夢境設計了八個場景，每一個場景都融匯了她多年的感悟，深刻表現主題的同時引人深思。

1993年版的香港電影《白發魔女傳》，導演是“鬼王”于仁泰，他曾專門到東京的和田惠美家里拜訪，希望她出山協助。和田惠美愉快答應了。

她研究了很多中國歷史書籍，甚至淘了不少涉及中國古代服飾的書，在這些書里，努力尋找相關信息。她為練霓裳設計的服裝，參考了新疆、尼泊爾地區的服飾，頭冠鑲滿了貝殼和古錢幣。卓一航的服裝采用中國傳統的藏青、黑色和深灰色，蓬松的頭發在腦后編成辮子，刻畫出一個進退兩難的俠客形象。對于藝術的追求，她非常有執念，全部演員的兩百多套服裝的面料，都是她親自去荷蘭、英國等地挑選的，都經過再次洗磨。電影上映之后，同樣受到好評，第二年，獲得了第13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服裝造型設計獎。

2002年，張藝謀攜手和田惠美，共同打造電影《英雄》。這部電影以秦統一天下為背景，采用了黑、紅、藍、綠和白等純色為色彩基調。史料記載，秦朝的大禮服為上衣下裳，并且同為黑色，和田惠美在秦朝的建筑、服裝上采用大量黑色，用以突出統一天下的霸氣。史料中關于趙國的服飾記敘不多，設計上無從考究，她則從古代舞蹈、書畫中尋找靈感，用紅色作為主色調，用以彰顯趙人的愛國熱情和執著信念。“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旋飛的落葉中間，紅衣女俠翩然飛起，雪紡材質的衣袂在風中靈動飄逸，東方神韻之美在此刻被渲染得淋漓盡致。

《英雄》畫面唯美含蓄，如一幅幅靜美的丹青水墨。為了準確把握色彩，和田惠美還跑到博物館，考察出土文物，那些古老服裝上透出的天然和質樸，讓她深為震驚。手工紡織和印染布料呈現出的質感，現代工藝無法企及，于是，和田惠美一頭扎進北京附近的印染廠，親自完成各種面料的染色，玉石綠、瓷器白，還有50多種冷暖不同的紅、14種深淺不一的灰。在這些繽紛色彩中，她總能敏銳地選取出最適合角色的屬性。

之前從未展現宋代美學的和田惠美，2016年又加入侶皓吉吉導演的電影《將軍在上》劇組，給觀眾帶來又一個驚喜。

“設計無止境。面對挑戰，永遠創新。”這是和田惠美給香港演藝學院學生的留言。如今的她依然執著于美與新鮮的事物。被問及何時退休時，她幽默地說：“84歲的導演還在拍戲，我又怎么能退休。”

圖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編輯 趙瑩 zhaoyingno.1@163.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