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窮的和富有的

葉兆言

有的人永遠貧窮。我認識一家人，按說家庭中該有的東西，冰箱彩電，最新的DVD機，應有盡有，可還是覺得自己窮，更認定是這社會不好。嫌冰箱太小，彩電已經有了兩臺，嫌尺寸還沒到位。咬咬牙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甚至還向別人借一些，剛花完，就發現自己的又落伍，就更仇恨。

我還認識一個人，他的消費觀念恰恰相反。錢放在銀行里，始終不肯拿出來用。人們常說有什么錢過什么日子，可我認識的這個人，始終過一種低于自己實際生活水平的日子，有100塊錢，只舍得花80塊錢。20年前，萬元戶是個不得了的事，但我認識的這個人，當年有錢的時候很貧窮，現在一樣貧窮，等于從來就沒富有過。

王小波在一篇散文中，說貧窮是一種生活方式。我所說的，只是一種相對的貧窮，就在我們身邊，有錢和沒錢，從來就不是絕對的。有34寸大彩電的人，他可以覺得自己比那些擁有21寸彩電的人更富有。騎摩托車的人，他可以覺得自己比擁有私家小汽車的人窮得多。因此，貧窮還不僅僅是生活方式，說穿了還是一個心態問題。

再說我的一個朋友，10年前，他的妻子沒有工作，房子也不理想。單位里常發一些鮮魚鮮肉，他就發愁，說又沒有冰箱，怎么吃得了，于是很大度地送一部分給別人。我至今還十分欣賞他的生活態度，因為我覺得他始終有一種健康的心態，并沒有因為自己買不起冰箱急得跳腳。這是一位從復旦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我沒聽他說過“那些沒文化的人怎么就比自己過得好”這類混賬話。他總是顯得很平靜，有錢就過有錢的日子，沒錢就過沒錢的日子，他覺得這是天經地義。

我的這位朋友，現在也沒有發大財，但是經濟狀況已經完全改變。他花自己的錢很舍得，充分享受。困難的時候，既沒想到跟別人借錢，有錢的時候，也從來不在別人面前擺闊。不妒人有，也不笑人無，他的心態永遠富有。

如果貧窮只是一種現狀，這沒有什么關系，人來到世界上，就是為了改變現狀。一個積極想改變現狀的人，其精神永遠是富有的，精神的富有是我們變得越來越好的重要保證。如果貧窮是一種心態，這種心態不加以克服，還會跌入我既然不好，大家也別想好的怪圈。精神的貧窮是很多災難的根源之一。

（摘自《動物的意志》 重慶出版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