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巫念顧
夏未遠,秋已至
■ 巫念顧

攝影/關亦-AIMER 模特/ChenSisii
1
林洲來找辛秋的時候,她正坐在客廳里忘乎所以地按著鍵盤。他好奇地問她:“你在干嗎?”
“發微博呢,微博上有個‘關于TA的十件事’的話題,你快來看看我是怎么寫的你。”話音剛落,辛秋正好也打完最后一個字,便跳下椅子撲進他的懷里。
林洲只是淡淡地笑笑,任她抱著,自己則低頭掃了一眼微博。屏幕上的光映在他的臉上,他有片刻失神。他垂下眼睛,忽然說:“我餓了。”
待辛秋去廚房后,林洲才按著鼠標,直接忽略了辛秋寫的,跳到一個名叫“Holiday”的人發表的微博。
“他很愛笑,他對我很溫柔,他愛叫我小結巴卻不準別人叫,他曾臭屁地跟個小女生比膚白,他打麻將很棒的,他只對我發過一次脾氣,他是高考狀元,他的指尖曾繞過我的發絲,他讀大學時回來看過我三次,他不喜歡我。”
林洲推開窗,窗外正下著綿綿細雨,他情不自禁地輕聲喚了一個人的名字:“夏琦。”然后,他快步回到電腦桌前點開了Holiday的微博,看到她在參與那個話題微博之前,她的定位還顯示在北京朝陽區。
“抱歉,問得有點唐突,但你是不是夏琦?”
Holiday的微博顯示的是離線,可很快就變成了綠方塊,對方回復:“不是。”
“那你認識她嗎?”
“不認識。”
“打擾了。”
之后林洲便果斷地關掉了Holiday的微博首頁。可林洲不知道,自他用辛秋的微博私信了Holiday以后,Holiday這個微博便像是被人拋棄了一般,再沒新動態,荒草叢生。
而用Holiday這個微博名悄悄關注辛秋的夏琦也不會再知道,林洲在離開她以后,變得常常喝酒,還不時想起她。
2
夏琦是在童年時便認識了林洲。
那時候夏爸爸帶著還在上小學四年級的夏琦搬到了四合院,陌生的環境讓她很懊惱,而夏爸爸則不停地糾正夏琦口中的“搬到”是錯的,該是“搬回”。這偌大的四合院本就是他的,只是過去租給了別人。
初到四合院的時候,夏琦不愛說話,大院子里常常是好幾個孩子一起玩捉迷藏。大家都想著她是房東的孩子,便邀她一起玩,可夏琦只是拼命地搖頭,久而久之他們也就不再來找她了,夏琦凄清地落了單。
那時候的林洲正值小升初,捧著本英語詞典回院里時撞見夏琦一人,四目對視了好一會兒,他才后知后覺地說:“噢,是你啊。”
他正要再說什么,一旁的屋子里便傳來了他媽媽的聲音:“洲洲回來啦,快來幫媽媽打幾把,我回去給你熬魚湯。”
林洲應了一聲,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對夏琦說:“你等我一會兒。”便一陣風般跑進屋子里,徒留夏琦因為他那句話,便硬生生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夏琦等了很久,見他還沒出來,便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桌椅都有些高,林洲雖然高,卻很瘦,坐在椅子里,大半個身子就像陷進去了一般,唯見他那雙長腳在桌下悠悠地晃著。而彼時的林洲正大氣地摸出一塊麻將,喊:“一筒!和了!”
心滿意足地和了一把后,林洲才看見了站在自己身旁的夏琦,他急急忙忙地用手覆住她的雙眼,說:“別看,小孩子不能學打麻將!”
正巧林媽媽趕過來,林洲才拉著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邊說邊往自己的床底下鉆,說:“你喜歡看漫畫嗎?”
夏琦搖頭。
他又轉移陣地,鉆向電視柜,問:“那游戲呢?我有很多手柄游戲。”
她還是搖頭。
林洲皺起眉頭來了,說:“這些你都不喜歡,那為什么不和他們一起玩呢?一個人多孤單啊!”
夏琦低頭坐在椅子上,慢慢地說:“我有些口……吃,不敢……和他們玩。”
林洲這才不以為意地“哦”了一聲,說:“原來是個小結巴啊。”
林洲這句總結讓夏琦心里拔涼拔涼的,但他末了添了一句:“沒關系,你還小,慢慢練,會好起來的。”
林洲沒有敷衍她。第二天一大早,便在窗邊叫醒她,然后載著她去了附近的濱江大道。他喜歡在安靜的環境看書,所以總是天蒙蒙亮便來這里復習,而夏琦則遠遠地在一旁練著林洲為她找來的段子:“黑化肥發灰,灰化肥發黑……”
日子過得飛快,林洲拿上了初中英語書,又換上了高中數學書,而夏琦手中仍拿著皺巴巴的繞口令段子,咿咿呀呀的聲音喚醒了幾載夏蟬。
3
夏琦終于在高一的時候扔下了破舊不堪的繞口令書,對林洲說的第一句話則是:“你以后不準再叫我小結巴了!”
而彼時的林洲正好進入高三,他敷衍地點點頭,剛刷完一本資料書又拿出嶄新的一本,隨口說:“知道了,小結巴。”
夏琦盡管一臉埋怨,卻還是低低地踹了他一腳便飛快地跑下樓,卻正見林媽媽從麻將屋里走出來偏頭望著林洲的房間,一副又要喊林洲下來幫她打幾把的樣子,夏琦立馬跑上前低聲說:“林姨,我幫你打吧。”
林媽媽倒是大大咧咧,說了聲“謝謝”便離開了。
這么多年,林姨打麻將的癮不減反增,而林洲已升入高三,也曾多次勸說他媽媽,卻還是無效。夏琦擔心會影響他的成績,便悄悄學會了打麻將。如今林姨只要回家做飯,放學回來的夏琦便幫她頂一陣。
這樣的頂替被林洲發現已是一個月后,他發燒請假提前回家,經過麻將屋的時候見還穿著校服的夏琦像模像樣地摸著牌,那模樣一如在麻將桌上的自己。
林洲怒氣沖沖地走進去,一把將麻將桌掀翻,怒不可遏地看著那三個大人:“夏琦還小,你們怎么就允許她上桌了?”
其中一人不以為意,說:“她只是幫著打一會兒,你小時候不也這樣嗎?”
聽著這話,林洲只覺胸中有股怒火正噌噌往上竄,他又氣又暈,大喊:“她和我不一樣!”說著,便拽著夏琦走出麻將屋。
走得遠了,一直在他身后默不作聲的夏琦卻忽然發話了:“我和你怎么不一樣了?”
林洲猛地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晚風吹起她的發梢。夏琦又問:“我和你怎么不一樣了?是因為你愛看漫畫,能打游戲,又能幫著打麻將,成績依然名列前茅,而我……我什么都只是一般般,就連一個一筒,半個月都才只眷顧我一次,所以我們不一樣對嗎?”
往常的林洲見她有些結巴,都會輕輕拍著她的背說:“不急,慢慢說。”可這次他卻嘆了一口氣,說:“你是個好姑娘,而我是沒有辦法。”
4
夏琦于林洲來說,更像一張白紙。可他林洲,出生的前兩個鐘頭還在娘胎里聽著麻將聲,他的出生自然也沒能改變什么,只能順從,所以生來也是四合院里有名的好性子。
所以,他的同班同學辛秋會喜歡上他,真的不意外。
好性子的林洲救下辛秋是一個月后的事情。
學校來了重要領導聽課,老師在上公開課之前囑咐同學們,不會做就千萬別舉手,而成績平平的辛秋卻在老師提問的時候舉手上講臺寫題,而且答案也錯了,這讓授課老師很丟臉。
學校領導將辛秋訓斥了一頓,還要求請家長談話。于是林洲打抱不平:“這解題思路是我在辛秋上臺之前寫好給她的,要怪只能怪我不仔細,要請也得請我的家長!”
這事后來林洲是這樣給夏琦解釋了一番:“她是我的同桌,我不能見死不救,而且我多希望學校能請一次我媽媽,這樣我媽媽說不定會痛定思痛,戒了麻將。”
盡管事情并未像林洲所想的那樣發展,可熱情似火的辛秋為報答他的恩情,說是要為他洗一周的衣服,結果洗壞了林洲兩件白襯衣,還淚眼汪汪地說給他買新的。
夏琦看著林洲身上的新衣,又聽他說到這里,便氣不打一處來,說:“洗壞了讓她買給你就是了,你學業這么緊,為什么非拉著你去?愚蠢的人啊!”
林洲卻無奈地笑笑,眼中竟帶著莫名的寵溺:“可她一直纏著,我沒法拒絕。”
看著他臉上難以言表的神情,夏琦忽地噤聲了。
深秋的四合院里透著莫名的衰敗,安靜的院內只有兩把藤椅晃動著發出咯吱的聲響,可夏琦分明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愚蠢的人。
而后,林洲和辛秋交往便像是理所當然,盡管夏琦想破腦子也覺得莫名其妙。可荷爾蒙這種東西,年少輕狂時來得洶涌又執著,還偏偏就只認定了那一人,真是半點法子也沒有。
5
林洲和辛秋正式交往后,上學時便是三人行。夏琦有時都覺得自己很礙眼,可辛秋不以為然。
下半學期開學第一天,夏琦在床上翻了個身又繼續睡,朦朦朧朧中便傳來林洲的聲音:“夏叔叔,六點半前一定得叫醒她啊,我先走了。”
就這樣,夏琦不再和他們一起上學,臨近高考,林洲也無暇再顧及她。
有時在四合院里碰上了,兩人愣了愣,互相朝對方笑笑又擦肩而過,夏琦竟然覺得他們之間有點陌生。
林洲表現異常是在五月中旬,半夜打完麻將的林姨回到家,忽然覺得愧對自家兒子,便為他熬了粥,粥都快熬好了才發現林洲竟然不在家,便嚷嚷著滿院子跑:“誰見著我們家林洲了?”
夏琦風風火火起床,最后是在學校附近的一家網吧里找到了林洲。
林洲雙眼通紅地玩著游戲,玩了兩局才意識到身邊有人。他欣喜地轉過身,繼而目光又黯淡下來,這樣明顯的失望落在夏琦眼里,她只覺心中一陣鈍痛,可他垂頭喪氣地說:“辛秋覺得她考不上大學,逃學了。”
“你也沒有回家。”
“我不知道她去哪兒了,這是她常來的網吧,我希望能在這里等到她。”
“哼,愚蠢的人,女生真要是想躲你,就別指望能找到。”
林洲卻茫然地抬起頭,說:“可我們男生不就該在這種時候安慰女生嗎?”
夏琦一陣語塞。她求的就是這樣的人,林洲越發接近她想要的樣子,她就更加舍不得。
“你別說了。”
哪知夏琦的聲音比他還要沙啞,林洲錯愕地抬起頭,便見她被網吧里的煙熏得正難受,他強打起精神起身,說:“我們回家。”
夏琦讀高一,沒有晚自習,之后每天放學后,她刻意地等了半個鐘頭,便見林洲的身影出現在校門外,又進了那家網吧。
夏琦跟著進去,選了一個人煙稀少的角落坐下,然后陪著他。
而林洲回家的時間也一天天地提前了。這一天,林洲終于嘆了口氣,無奈地關掉電腦,然后來到夏琦的身邊。他見夏琦的雙眼被煙熏得通紅,只是壓低了聲音說:“走吧,小結巴。”
他走在前面,步伐卻很慢,還說:“我給辛秋留言了,我告訴她,她考到哪兒的大學,我就跟著去哪兒。她只要參加高考,我們就還有希望。”
夏琦抬頭看了眼河邊綻放的煙花,有那么一瞬間,她真希望自己是辛秋,能被他這樣珍重。
6
辛秋還是參加了高考,成績比三本線高幾分,而林洲也不負眾望地成了高考狀元。
悠長的暑假,他白天便載著辛秋滿街跑,夜里就回四合院里給夏琦講題。有時,林洲被她的題折磨得半死,會不滿地說:“現在高一會做這么難的題?夏琦,你確定你不是故意找什么奧賽題來為難我嗎?”
“是啊,我故意的。”夏琦心平氣和地繼續自己做題。
反倒是她的直白嗆住了林洲,林洲覺得她有些不可理喻,便怒氣沖沖地跑出去打游戲。
從網吧回來已是凌晨,他偏頭望著夏琦房間里的燈還亮著。他爬上二樓天臺,敲了敲窗,語氣很緩慢:“小結巴,你往常會纏著我給你講題直到講懂了,再讓我走的。”
“是啊,可你馬上就要讀大學了,你們也要搬離四合院了,我們見面的時間會越來越少,現在纏不纏著已經不重要了,反正以后也很少見到。”
夏琦對離別更敏感,她和林洲之間,從來都是她先看透,然后再點透。為什么她一定得是先看透、先難過的那個人呢?
提到分離,兩人都沉默了,可終究還是林洲先打起精神,他豪邁地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說:“你放心,我會回來看你的。”
“你別掉下去了……”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發出一聲驚呼,可夏琦還是無奈地閉上眼,她不忍心看著林洲摔成狗樣。
林洲摔得左手骨折,他去北京上大學時,夏琦已經開學了,沒能去車站送他。對于林洲承諾的會回來看她,夏琦一直覺得他只是隨口說說的,畢竟高二整整一年,他都沒回來看過她。有時候抬頭望明月,她也會低頭感嘆,臨走前摔成了骨折也沒能讓他記住她,這便是命吧。
而林洲回來看她的時候,夏琦還有幾天就要高考了。他又長帥了,可夏琦見到他時難免還是嚇了一大跳,林洲卻很自然地走過來,說要夏琦帶他去吃火鍋。一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如從前。
“怎么想起回來了?”
“你后天高考啊。”林洲說得理所當然,就像她高考,他就該陪著一樣。
可夏琦看著他下巴上的少許胡渣,只夾了塊肥牛卷往辣椒碟里裹了一圈,說:“不只是因為這個吧。”
聞言,林洲愣了愣,表情難掩失落地說:“小結巴,你不相信我?”
這下反倒讓夏琦覺得內疚了,她只能忍痛割愛將調好的肥牛卷給他:“吃吧。”
可她仍然覺得風塵仆仆的林洲有心事,回到家后,她偷偷翻看辛秋的微博,才知道他回來是為了找一個收藏畫的賣家。
事情的大致是辛秋的父母一直都四處收集畫家東籬客的畫,所以也要林洲買到東籬客隱退前所作的那幅畫。辛秋在微博里抱怨為什么她和林洲的事非得綁在一幅畫上,可林洲還是每天去拜訪買下那幅畫的人,希望他們能轉賣給他,風雨不改。而這些他都統統瞞著正在高考的夏琦。
高考完,夏琦送林洲回北京的時候,火車站里人潮洶涌,夏琦被人群擠開,她忽然叫住他,說:“你和辛秋還好嗎?”
林洲點頭,然后轉身上了火車,火車緩緩啟動,他向她揮手讓她回去。他終究沒有求回那幅畫。
可夏琦忽然跟著動車追,她大聲叫著他的名字:“林洲!我爸爸就是東籬客,你等我給你送新的畫來!”
后來林洲回頭隔著車窗對她說著什么,他遠遠地像在笑,夏琦聽不清他說了些什么。
7
其實夏琦騙了林洲,她之所以在他臨走時才叫住他,是因為她爸爸病重很久了,哪里還有什么新的畫。
而曾經住在四合院里的常客大都搬走了,新入住的租客自然對房東一家沒有多大的了解,只大概知道有個垂垂老矣的男人和一個正在上大學的女學生,所以夏爸爸的葬禮是夏琦一手操辦的。
夏爸爸本就是老來得女,也因為曾經癡迷于作畫搞垮了身體,后來過了幾年清閑日子,走的時候也挺安詳。
夏琦給林洲打電話的那天正是辛秋的生日,林洲正惴惴不安地和辛秋去見她的父母,他看了一眼公交車上的辛秋,然后別過臉,說:“怎么了?”
“林洲,我在濱江大道,你能回來一下嗎?”聽不出她有什么異樣,只是電話那頭不斷地傳來冷風呼呼的聲音,幾乎掩蓋了她的說話聲。而電話那頭林洲的聲音卻顯得有些興奮:“是叔叔的畫完成了嗎?”
“不是。”
然后林洲便沉默了一陣,信號時好時壞,有不間斷的電磁干擾聲,“明天可以嗎?今天我要和辛秋去見她的父母。”
“好。”
初秋的濱江大道上行人稀少,晚風拂過來的時候晃動著頭上的樹葉,斑駁的樹影投落在夏琦沉寂的面頰上,晃了又晃。夏琦靜靜地掛掉電話,隨后,她捂著臉,慢慢蹲下去,哭得有點狼狽。
夏琦沒有辛秋那般敢愛敢恨,她對林洲從來都只有安安靜靜的喜歡,不哭也不鬧,總是在他轉身便能看見的角落待著。林洲看在眼里,可以選擇漠視,也可以心安理得地索取,也可能他真的只看得見辛秋。夏琦無限地等待,只是徒勞。
她靜靜地聽著護欄外波濤洶涌的江水,忽然笑了笑,無奈地搖了一下頭。
林洲是在凌晨四點趕到濱江大道的,他快步走上前,然后坐在她的身邊,他的聲音很溫柔:“你怎么了?”
夏琦猛地一怔,忽然撲進他的懷里失聲痛哭:“你怎么來了?”
風塵仆仆地趕回來,此刻的林洲卻在笑,“我答應了你今天回來啊。”
夏琦終究隱瞞了爸爸離世的事,而林洲這次回來也并沒有問她,為什么會忽然希望他回來,他們只是一起等來了日出。而在去買早餐的途中,林洲接到了一家外企的電話,得立馬趕回去面試。
夏琦送他去火車站,林洲對著車外的夏琦笑著揮手,大聲喊著讓她早點回家,就像他真是一個值得等待的人一樣。
8
過了半個月,夏琦便收到了林洲被外企聘用的簡訊。
放寒假的時候,夏琦坐了五個小時的火車去北京看他。當她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停在他公司門口時,便見他和辛秋有說有笑地正從門口走出來。
林洲看到愣在門口的夏琦,卻忽然松開了拉著辛秋的手。辛秋也微怔,她笑得有些不自然,說:“夏琦來啦。”
夏琦承認自己喜歡林洲,可他為什么要松開辛秋的手?
她忽然覺得莫名其妙,林洲也只是有求于她父親的畫,沒必要事事順著她。而今她的出現就像讓原本恩愛的小情侶忽然變得小心翼翼了。
夏琦將行李都放在林洲的家里后,辛秋便又拉著兩人往飯館去,林洲請了半天假,買了三張電影票。夏琦吃著爆米花,從片頭笑到片尾,又時不時小聲地和辛秋吐槽一下電影,而林洲反倒像是多出來的那個人,插不上嘴,也笑不出來。
北京的冬天黑得快,夏琦出了影院,只覺一股冷風猛地灌過來。她顫了顫,自顧自地裹緊了外套,似乎壓根就不在意辛秋往林洲的懷里靠了又靠。
夏琦回頭看了看兩人,跺了跺腳,說:“晚上我們吃火鍋吧。”
辛秋直說好,林洲也點了點頭,見夏琦瘦削的身影正站在風口,他微瞇著眼,說:“夏琦,你站進來點。”
夏琦“哦”了一聲才又跳到辛秋的身邊,辛秋笑意更濃了,摟著她便直奔火鍋店。
吃到興頭上,夏琦又叫了三扎啤酒。哪知她和辛秋越喝越來勁,林洲不悅地奪過辛秋手里的啤酒,然后又皺著眉頭看向夏琦,說:“你也是,夏叔叔知道你喝成這樣,還覺得我沒照顧好你。”
她的心猛地一顫,垂著眼,掃下好大一片陰影。這世上哪還有什么夏叔叔?
入夜,林洲打車將辛秋送回家,夏琦安靜地坐在出租車上等林洲從辛秋的小區里出來。快到林洲住處時,他用商量的口吻對她說道:“我們小區外有家不錯的旅館,你今晚先住那里吧……”
“不用了。”
下車前,夏琦讓司機等她十分鐘拿行李,她留下了一箱他愛吃的東西,然后拎走了自己的行李箱。林洲跟在她身后,不知為什么,看著她越發急促的步伐,只覺異常煩躁。他喊道:“夏琦!”
夏琦沒理他,并非和他斗氣,是真覺得沒必要。
林洲嘆了口氣,也只能幫她將行李放進后備箱,他又沙啞地說了一句:“抱歉。”
都打開了車門,夏琦卻僵在了原地。隔了良久,她回頭看著他,神色復雜卻又如月光瀉地般清冷寡淡地說:“當時為什么要松開辛秋的手?現在為什么又道歉?”
是問給他的,也是問給自己的。
夏琦不知他有沒有想通,但這次她是徹頭徹尾地想明白了。不是不敢,而是她不可以再喜歡林洲了。
9
夏琦這次洗心革面倒是挺快。回去后的第二天,她便買好了食材和飲料,邀了四合院里沒有回家過年的租客一起聚會,男男女女都有,一片熱鬧。
得了閑,夏琦才翻出了爸爸為她出生而作的那幅畫,她拿牛皮紙仔細包裹了幾圈才打電話叫了快遞,等快遞的時候,她撥通林洲的電話問他的具體地址,電話那頭的林洲卻顯得異常忙,他壓低了聲音說:“我現在很忙,忙完了我回去拿,先掛了啊。”
夏琦看著被掛斷的電話,半天沒說話,又只好打給快遞尷尬地讓他回去。
到了傍晚,夏琦便接到了林洲的電話,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我在四合院外面,看著里面很熱鬧啊。”
夏琦又抱著畫風風火火地跑出了四合院,林洲看著用牛皮紙包好的畫,神色一亮,用力地抱了抱她,說:“多謝你,夏琦。”
夏琦在他懷里動彈不得,卻也笑得真誠:“你要真想謝我,離開的時候就灑脫點。”
林洲身子一僵,她這樣坦誠倒顯得他推托太忙,卻坐了五個小時動車回來的舉動有些冒失了。他仍舊摟著她,卻覺得如鯁在喉,他苦澀地一笑,說:“小結巴是不是嫌棄我走路姿勢難看了?”
她靜靜閉上眼,說:“是呀。”
林洲接過了畫,她揮手讓他注意安全,他便也就真的走得灑脫,沒有回頭。
這樣也好,下個月她就要賣掉四合院了,沒有爸爸,走了林洲,四合院就是個空白,今天是四合院最后一次這么熱鬧。曾經鮮衣怒馬的青春都用來明明白白地愛林洲一人去了,她也沒什么值得遺憾的。收拾了東西搬回學校,她沒什么可眷念,今后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家。
但她知道他會想她一輩子,因為他一輩子都見不到她了。
尾 聲
林洲和辛秋的婚禮定在他出差回北京的一個月后。辛秋鬧著要在網上選喜糖,說是品種多,價格又便宜。
林洲拗不過她,只得陪她在淘寶店里選。辛秋點開淘寶首頁,卻見已經上了許多秋裝,為了吸引顧客,還掛了一個動態又矯情的橙色標語:“夏未遠,秋已至。”店主的網名叫“夏天的琦琦”。
辛秋看到這么知性的標語,欣喜地嚷嚷:“會不會是夏琦的淘寶店啊?我都三年沒聯系上她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不行,我得聯系一下這個賣主……”
而林洲卻只覺一輛輛火車浩浩蕩蕩地碾過他的心臟,令他疼得史無前例。
就像昨日的北京還有個她,而今日的北京獨剩他一人,下一個夏天的人,終究是不會再等今夏負了她的那個人。
這很正常。
那么此刻,他忽然好想她,便顯得不正常了,或者說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