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何曾入夢來

流光何曾入夢來

綠亦歌

香港科技大學碩士，作家、編劇。行走人間，賣字為生。相信天地有大美，文字有靜美。新浪微博：@綠亦歌

一個落雨的夜晚，我忽然收到朋友的信息，她問我：“你可以想象我們以后的生活嗎？”

我問她：“多久以后？”

她說：“比如29歲以后，那時候，我們是不是要很難很難才能喜歡上一個人，很難很難才能長久地和人維持一段關系？”

我想了想，回答她：“大概幸運一點，也不會太難，但概率總會越來越低。那時候的生活應該也和現在差不多，自己吃飯、看電影、逛街。如果喜歡一個人，也不用靠太近，看到月亮的時候會想起他。”

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漸漸覺得自己不能感知這個世界了。一個人、兩個人，或者和許多人一起站在洶涌的人群中，我茫然地看著四周，覺得自己不屬于這里。

我對朋友說，這么多年來，每寫一個故事，其實就是從自己的情感歷程中抽出一個瞬間——這并非指我的親身經歷，而是對這個世界的認知。而我的人生就是由這樣一個一個瞬間構成的，我將它們封存在我的故事里，將那個瞬間永久地留在那里，心中的哀愁與喜悅都無法再與人分享，便漸漸失去了對世界的傾訴欲望。我不屬于它，它不屬于我，我們兩不相干。

對于29歲以后的未知生活，我也會害怕。如果那時的自己失去了對這個世界的好奇，變得遲鈍又麻木，那些被我留在故事里的瞬間，卻再也無法將我帶回過去。

愛一個人的心情會隨著時間流逝嗎？

被愛的權利會被生活帶走嗎？

寫作的欲望、那些留在文字里的感情，如果從我的身體里消失了，我要怎么辦？

那些帶給我靈感的奇妙瞬間，那些乘風捕捉的夢，會不會有離開我的一天？

大概是從學生時代結束的那一剎那開始，我學會了接受快樂的事注定無法久存的事實。這是少年時代的我絕對不能理解的一件事，那時候的我天真懵懂，雙眼只愿意看到漂亮的諾言、圓滿的故事和人生。

而現在，我終于知道，一些事情正是因為轉瞬即逝，才值得被好好地珍惜。所以我不再以永遠去奢求一個人、一段感情、一朵花開，甚至是寫作這件事。

喋喋不休，緘默不語，那些曾屬于我的瞬間，你們會消失嗎？

是在什么時候真切地感覺到自己變得成熟而溫柔了呢？就是站在年少時深深恐懼的事情面前，我終于懂得了如何與它相望凝視，不再逃避。

我接受時間的無情與殘酷，也一并接受它曾帶給我的快樂和痛苦。它一步步地將我帶到現在，即使有一天它要剝奪所有，我還是會感激地說一聲“謝謝”。

往前一步是黃昏，退后一步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