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未淡的墨痕
——富川秀水狀元村

潘大林

千年未淡的墨痕
——富川秀水狀元村

潘大林

富川秀水狀元村

富川秀水狀元村，是一斑千年未淡的墨痕。

最早留下這斑墨痕的，是盛唐開元年間的毛衷，他當時任刑部郎官，后來被外放到賀州當知州。他帶著一家老小，一路舟車勞頓、長途跋涉，終于來到了現(xiàn)在的富川縣朝東鎮(zhèn)秀水村。一到這里，他疲憊的眼睛里突然發(fā)出驚喜的光芒，看著周圍那秀美如畫的山水風光，他禁不住連聲稱奇，一再叫好。到了賀州任上，他仍念念不忘富川秀水，閑暇時就回到這里，觀察地形，權衡堪輿，精心購下一片土地備用。

任滿之后，毛衷就再也不想返回京城了，他帶著第三個兒子，徑直來到富川秀水筑地造寨，在這里定居下來，帶兒孫們耕讀漁樵，在一種被中國古代知識分子素來追慕的清貧中安閑生活。毛衷還教兒孫們讀經作文、琴棋書畫，傳授為人處世之道。這一定居，竟使毛氏的血脈在此綿延了一千多年，那片為家國讀書明理、追求功名仕進的翰墨書香，也一直濃濃地凝聚在秀水人的心里，代代相傳，千年未散。

富貴不過三代，這句中國古老的俗語其實有著很深的哲理：第一代人艱苦奮斗，全力打拼，省吃儉用，珠錙累積，終于賺下一份厚厚的家底，傳諸兒女；第二代盡管不是創(chuàng)業(yè)者，但見過父輩創(chuàng)業(yè)的艱辛，自知財富來之不易，自己雖無太大本事，卻還能量入為出，小心守成；第三代生在安樂窩中、長于錦繡堆里，衣來伸

手、飯來張口，長大便成紈绔子弟，心無上進，以為家里有著取之不盡、用之不完的聚寶盆，沒料坐吃山空，呼啦啦如大廈傾，“轉眼乞丐人皆謗”了。

而秀水毛氏一族能歷千年而不衰的奇跡就在于：他們堅信讀書必然有用，因而代代有心向學、用功讀書。據說僅在宋代，秀水村就建有鰲山石窟寺書院、山上書院、對寨山書院和江東書院等四所私塾書院。村中歷朝歷代都有人走上仕宦之途。秀水村這個迄今人口才兩千余人的小村子，就先后出了二十六名進士和二十七名舉人，現(xiàn)代從這里走出去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也有兩百多個，占全村人口的百分之十。這些走出去的讀書人，為國家社會做出了積極的貢獻，也造就了秀水源遠流長的人文底蘊和獨具特色的文化魅力，真可謂文氣昌盛、人杰地靈！

毛氏宗祠

宋開禧乙丑年（公元1205年），村中的毛自知到南宋的京城杭州赴考，當時的宰相韓侂胄是抗金的主戰(zhàn)派，主張以武力收復中原，頗受寧宗皇帝器重，毛自知的父親毛憲授意兒子在殿試的時候，以“出兵抗金定中原”來回答提問，迎合了宰相北伐用兵之意，因而深得韓侂胄的賞識。韓極力推薦毛自知，寧宗皇帝就欽點了毛自知為狀元，授予他承事郎和鎮(zhèn)東軍節(jié)度判官等職。后來，韓侂胄北伐出師不利，宋軍大敗。奸臣史彌運乘機倒韓，敦請寧宗皇帝清洗“韓黨”，毛家父子因此受到牽連，毛憲被罷官，毛自知的科名也被降到了五甲。盡管如此，故鄉(xiāng)人還是不以成敗論英雄，在心目中一直把他當作曾經獨占鰲頭的狀元郎，在毛姓族譜里寫上了光彩而濃重的一筆。

秀水村坐落在瀟賀古道的馮乘（富川）至謝沐關古道的東南側，周圍充滿古道遺存的文物古跡。村子的建筑更是古色古香，成為一處難得的桂東古代民居博物館。

一進村頭，首先映入了眼簾的，是矗立在村頭的毛氏宗祠，它后倚雄峻高聳的秀峰山，前有石鼓、秀水、黃沙三河匯流。附近山坡上林深草茂、花果芬芳，小河里水清石現(xiàn)、鵝鴨成群。田里農夫把犁，村前女子浣衣，在放學后的孩子們歡快的笑聲中，淡淡的炊煙從村中裊裊升起，構成了一幅美麗的鄉(xiāng)村圖畫。

在毛氏宗祠里，供奉有毛衷、毛憲、毛順良等歷代先賢的牌位，供后人祭祀。宗祠中建有狀元樓一幢，規(guī)模不大，裝飾也很簡樸，但造型別致，正中屋脊上雕著雙龍戲珠的圖案，四角檐牙高翹，直指藍天，恰如一只振翅欲飛的雄鷹，似乎在暗寓此地人才輩出、一飛振天之意。

秀水村中的狀元樓

狀元毛自知塑像

宗祠的大廳上，立有狀元毛自知身著大紅朝服、手持書卷的塑像，廳壁畫有毛自知刻苦攻讀、欽點狀元等故事。當年大宋寧宗皇帝欽點毛自知為狀元的詔書，被抄錄在塑像之前：“竊惟入侍經筵，必資博覽之佐；出使藩臬，宜簡碩德之臣。茍非民望素著，安得吏民帖服？今科一甲進士毛自知，龍首高登，蜚聲唧唧，鰲頭獨占，鴻譽巍巍。不特海內推尊，抑亦天朝倚重。茲特委爾榮行，頒朕簡命，宣我威信，俾國體之共尊；振爾紀綱，令君命其不褻。如朕親臨，爾其懋哉！”盡管詔書只是一種例行的公文，但對狀元郎的尊崇推重之情，卻溢于言表。只是后來由于抗金的戰(zhàn)事失敗，毛自知的命運就全然改變了。

據說秀水村毛氏宗祠的大門和各家進士的門樓，寬度都在1.25米至1.55米之間，這正是秦漢時期車輿轅架的寬度，而現(xiàn)在秀水村一些大門的兩邊還立有車輪形的石鼓、半車輪形的石月，門框石檻也被做成古車架的樣子。據《毛氏族譜》記載，先人之所以將宗祠大門、進士門樓做成輿轅的樣子，便是要兒孫們記住祖先沿秦漢古道遷徙至此的不平凡經歷和創(chuàng)業(yè)立寨的艱辛過程。

漫步村中，一個懸掛有“文魁”金匾的門樓下，有一對用大理石雕就的石鼓，由于被人長年累月倚坐撫摸，已變得十分光滑圓潤。據說這正是狀元毛自知的父親毛憲的遺物。毛憲在云南任知府時，為官清正廉明，任滿還鄉(xiāng)沒帶走任何金銀財寶，只帶了兩只用大理石刻成的石鼓。半路上遇強盜搶劫，強盜從他身上實在找不到什么錢財細軟，以為金銀珠寶都藏到了石鼓之中，便強行打碎了石鼓，卻依然一無所獲。強盜們感動于毛憲為官的清正之德，找來一對同樣的石鼓送還毛憲，還鳴鑼放炮，把他恭送二十里之外以表崇敬之意。現(xiàn)在，這對經歷過無數(shù)歲月風霜的石鼓，已成為毛氏先賢忠心報國、廉政為民的最好物證。

村中的老房子，不但不是高樓深院、豪門大宅，也沒有雕梁畫棟、鑲金嵌玉的奢華裝飾，反倒簡樸得與毛氏官宦世澤、歷代綿延的地位頗不相稱，但它們尖翹靈動的檐角、雪白的照壁、幽深的小巷、青石鋪就的村道、爬滿青藤的墻頭、古老的戲臺、苔痕斑斑的古井、大清乾隆年間的拴馬石這些細節(jié)，卻于古樸中顯示出了深沉的歷史底蘊和高雅的書香門第氣質。

掛有“文魁”金匾的門樓下，有一對用大理石雕就的石鼓，據說是狀元毛自知的父親毛憲的遺物。

如果游客來得巧，在村中一間老房子里，可以看到一位年過八旬的老太太，她坐在一架織布機前，用染了色的絲線織布，在唧唧復唧唧的機杼聲中，土布就像一條彩色的泉流，從她身前緩緩淌過。土布質地雖然不夠細膩，卻結實綿密，讓人愛不釋手。此情此景，使人似乎一下穿越了上百年的時光。

村子外，夕陽西下、薄暮冥冥。遙遠的東北方，是一列灰藍的遠山，山形恰似一個仰臥的巨人。人們說，那是湘桂交界的毛公山，山前突兀一峰，恰如一枚巨大的玉璽。人們又說，他們這里的毛姓，與湖南湘潭韶山的毛姓是同宗。村頭當年瀟賀古道上的石橋，正是在偉人毛澤東逝世的前夜轟然坍塌的……種種似真似幻的傳說，就像一片絢麗的迷霧，給秀水這個本來就充滿著傳奇命運的小村，增添一層撲朔迷離的色彩……

責任編輯：陳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