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

古文狂

休賽期永遠有兩種主旋律：補強，甚至打造超級強隊，或者重建。

今夏，前者最生動的例子莫過于火箭、雷霆甚至是森林狼。那么后者呢？我們看到76人穩定扎實的腳步，國王、湖人也亦步亦趨，但有一支球隊你不能忽略：籃網。他們的重建看似遙遙無期，因為過去的欠賬太多，但籃網沒有一刻迷失目標。重要的是，他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從廢墟中崛起。

爛得有理

上賽季收官戰的前一晚，籃網高層人員在芝加哥RPMItalian餐廳的包間里共進晚餐。時任希姆體育娛樂集團主席、在籃網負責與俄羅斯老板溝通的伊麗娜·帕夫洛娃，站起身來做最后一次演講。

她手里攥著提詞卡，看上去卻顯得很緊張。剛剛執教籃網一年的菜鳥主教練肯尼·阿特金森，建議她喝一杯伏特加，定定心神。

帕夫洛娃即將離開籃網，她好不容易才沒讓眼淚掉下來。“我在這里工作的七年里，還是頭回有這樣的感覺。”她說。這是支團隊，而不僅僅意味著15名球員。”就像好萊塢電影結束，由一名球員引領，包間里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和喝彩聲。

上賽季最終僅拿到常規賽20勝的籃網，也許是有史以來最快樂、最團結的“爛隊”。這是球隊總經理西恩·馬克斯重建計劃的第一階段：消除多年來的內斗，擺脫糟糕交易的后遺癥，圍繞渴望成功的年輕球員和工作如狂的教練組，打造全新的球隊文化。他們可能至少要花上五年才能重返常規賽五成勝率，而拿到50+勝場，則需要更長時間。

“我們要的就是這樣。”馬克斯說。現在，他得到了老板的全力支持，但后者一度的急功冒進，曾把籃網推到體育史上最深的大坑里。

“我們現在已經有了充足的耐心。”籃網董事會主席德米特里·拉祖莫夫說，他是普羅霍洛夫的主要代言人。“我們曾試過其他辦法，但輸得很慘。如果年輕人能取得進步，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按拉祖莫夫所說，哪怕籃網在新賽季只拿到25勝，老板也能接受現實。

今夏，馬克斯的愿景正在逐步實現：籃網交易掉了隊中最好的球員布魯克·洛佩茲，換來德安杰洛·拉塞爾；同時吃進德馬雷·卡羅爾的大合同，還得到2018年的兩個選秀簽；此外，他們終于得到了夢寐以求的阿倫·克拉布。沒有高位選秀簽，籃網依然找到補充年輕火力的辦法。

籃網依然很差，上賽季他們在東部墊底。在林書豪和傷病作斗爭時，洛佩茲的三分球是球隊唯一可靠的進攻武器。

但在未來兩年內，他們應該可以拿下更多的勝場。到2019年NBA選秀會時，籃網會擁有真正屬于自己的選秀簽。也許屆時他們會刻意擺爛，以獲得更好的基石球員。“我們確實有這個想法。”阿特金森坦言。“有些人也覺得我們該那么做。”

但這些并非核心計劃，如果籃網能不斷取得進步，那么屆時選秀順位無論第六、第八還是第十，他們都能接受。“我不認為球隊一定要擺爛。”馬克斯說。“我們的目標是贏球，展現競爭力。”如果年輕球員不能成長，球隊在2019年的重建藍圖可能半途而廢，所以不能這么做。

“我不覺得擺爛能夠幫到我們。”拉祖莫夫說。

籃網希望球隊的年輕核心陣容，能吸引到大牌自由球員加盟，盡管吞下克拉布的大合同，讓他們在2020年之前很難給出頂薪。“我們希望自由球員能夠說：‘我們愿意和這些年輕球員一起打球。”

他們學不了費城。就在2013年凱爾特人和籃網做出那筆搶劫式交易的同一晚上，76人時任總經理薩姆·辛基交易掉了朱·霍勒迪。他們的計劃是：囤積年輕潛力股，打造令人興奮的團隊氛圍，并在球隊羽翼豐滿時在自由市場上全力出擊。

76人能用喬爾·恩比德、本·西蒙斯、馬克爾·富爾茨和達里奧·薩里奇吸引有實力的球員加盟，但籃網只有卡里斯·勒夫特，一名球風偏激的控衛，曾被湖人放棄，此外他們還欠著幾個選秀權呢。當你一輸再輸時，重建球隊文化是個很好的談資，不過沒有頂尖球員坐鎮，球隊真的很難贏球。如果馬克斯攢集的都是平庸之輩，你還能奢望籃網有更好的表現嗎？

“如果球隊不斷贏球，他們就可以得到任何心儀的球員。”路易斯·斯科拉說，他在上賽季為籃網打了36場。“但做不到這些，其他都放不到臺面上。”

復活藍圖

事實上，據熟悉籃網重建的靈通人士透露，在2016年2月的多倫多全明星周末期間，籃網更傾向于聘請布萊恩·科朗杰洛，而不是馬克斯。

周六晚上，在加拿大航空中心的豪華套房里，拉祖莫夫和馬刺總經理R.C.布福德（馬克斯的頂頭上司）進行了長談。巴福德的立場很明確：除非籃網能充分放權，否則馬刺是不會放走馬克斯這位副總經理的。而其他幾位NBA球隊高管，包括勇士總經理鮑勃·邁爾斯，也在和拉祖莫夫的交談中高度肯定了馬克斯的價值。

不到一周后，馬克斯就任籃網總經理，而且權限很大。

馬克斯不是沒有競爭者，但他們的重建計劃毫無新意，無非是利用紐約吸引自由球員，或者耐心等待球隊重獲選秀權，建立一支有競爭力的球隊，彌補和強隊之間的差距。

但在主教練阿特金森看來，要實現前者并不實際。在一次接受采訪后，他和馬克斯、帕夫洛娃、拉祖莫夫共進晚餐，有人提議應該去巴克萊中心球館看杜蘭杜蘭樂隊演唱會。他們坐著一輛黑色SUV來到現場，在豪華包房里啜飲著葡萄酒。午夜時分，他們來到球館的穹頂，看著曼哈頓美麗的夜色。“也許只有在晚上，這才是個好主意。”阿特金森說。

但是，馬克斯并不這么想。他根本不再想當初籃網和凱爾特人所做的交易，那已經是一筆沉沒成本，一切應該往前看。如果你有機會拿到五成勝率，為什么還要擺爛，去獲取前途未明的前三簽位呢？“我們從未談過這個。”阿特金森說。“就像是房間里有一頭大象，我們都在回避它。”

而對于拉祖莫夫而言，他唯一感到遺憾的是同意和凱爾特人互換2017年選秀權，這筆交易明顯讓后者受益更多。“我們當時錯估了形勢。”拉祖莫夫說。“但當時我們都過于興奮了。時任籃網總經理比利·金或許心存疑慮，但最終沒有人把它說出來。”endprint

在那之后，聯盟就開始討論是否要禁止球隊在交易中互換選秀權。據說，這一議程是在聯盟競賽委員會的小范圍內進行的，但并沒有擴大化討論。

2016年1月，比利·金被籃網炒了魷魚，但他并沒有過多談論此事，只是在公開聲明中說：“我祝米哈伊爾和德米特里好運，他們已經選擇了新的方向。”

新的方向并不包括簽下像喬治·希爾這一級別的球員，雖然那可能給他們帶來常規賽42勝，卻會失去年輕天才。面對窘境，馬克斯要打造籃網“后波士頓交易時代”的未來。

他用交易優秀球員的方式換來選秀權，先后得到卡里斯·勒夫特（塞迪斯·楊）和賈勒特·阿倫（博揚·博格達諾維奇）；他沒有和經驗豐富的自由球員簽約，而是追逐受限制的年輕潛力股——奧托·波特、泰勒·約翰遜和克拉布。一旦原有球隊匹配報價，他不惜吃進垃圾合同保持競爭力。

“除此之外，他無路可走。”一位NBA球隊總經理說。

不走尋常路，意味著馬克斯的策略是長期賭注，必須付出代價。比如說，他只能指望兩次被公牛裁掉的斯賓瑟·丁維迪成為他們的丹尼·格林。

為了未來，籃網有時必須付出高昂的代價。為了得到猛龍2018年的選秀簽，不得不吞下卡羅爾剩余2900萬美元的毒藥合同。他們希望卡羅爾能狀態復蘇，但就目前來看，這種估計過于樂觀。

如能克服腳傷問題，勒夫特有望帶來驚喜。他是個狡猾、能打多個位置的控球手，有能力成長為一名不錯的三分射手，而且在擋拆進攻中愈發老道，第一步非常快。

但勒夫特并不能成為球隊招牌巨星。而拉塞爾由于近兩季糟糕的比賽視野、防守和場外品行，被“魔術師”約翰遜拋售，后者更想要的是一名“領導者”和“能把大家都團結在周圍”的核心控衛。

“我認為大家都喜歡和我打球。”拉塞爾說。“希望這些評論不會影響新隊友們對我的觀感。”至于那些場外麻煩，拉塞爾認為無需擔心，“一切都在可控范圍之內。”

在拉塞爾身上賭一把，是明擺著的。他能在進攻端打出明星級別表現：持球投三分，擋拆時吸引包夾，還能很好地閱讀比賽。他的身板很結實，在防守端的表現應該不會差。

“我在湖人時也想做好防守。”拉塞爾說。“但球隊戰績不佳，我總感覺每個回合進攻更重要。”

籃網用洛佩茲很難再換到更好的新秀合同期球員了，更何況他們樂于吞下莫茲戈夫的大合同。作為一名22歲以下的球員，拉塞爾擁有超高的樂透秀天賦和穩定的數據表現，還是名控衛，這太難得了。不要忘記，努爾基奇在開拓者獲得救贖之前，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沉思的野獸。

只不過，在拉塞爾的交易中送出的那個選秀簽（湖人后來得到了令人驚喜的凱爾·庫茲馬），無疑是個敗筆。但這是為情勢所逼：湖人渴望清理薪資空間，而籃網是唯一有胃口的下家。

來到七月，籃網的春天似乎來到。新賽季NBA工資帽進行下調，上限遠遠低于預期。那些在2016年夏天花費巨大的球隊，將緊盯2018年乃至以后的工資單。他們需要處理掉一些合同，而籃網是為數不多的可以做交易的對象。但他們完全可以考慮做一筆升級版的卡羅爾式交易，拿到更理想的高位簽。

在克拉布交易前，馬克斯已經意識到球隊的這種優勢。“其他球隊提出的條件會越來越好，所以我們為什么不等等呢？”

最終，籃網還是利用薪資空間的靈活性得到了克拉布，這筆不涉及選秀權的交易讓開拓者節省了近4500萬美元的開支。而一年前，在克拉布打出被眾多NBA球隊高管稱為“有幾分幸運”的突破性表現后，開拓者匹配了籃網的報價。“我們需要選秀權嗎？”馬克斯說道。“當然，但這要付出代價。”

籃網甩掉安德魯·尼克爾森600萬美元的包袱，卻又背上克拉布1200萬美元的負擔，花銷更大了。他們本可以在送走尼克爾森時，用犧牲薪資空間的代價得到另一個未來首輪簽，或者把他剩下的薪水分七年支付——就像開拓者所做的那樣。

這樣的話，克拉布在2020年之前將一直占用籃網的薪資空間。他們為什么不用一年合約拿下波普（后者已和湖人簽約）呢？

但馬克斯并不這么想，他覺得如果給一位非明星球員送出大合同，要冒很大的風險。“如果你用1500年-2000萬美元的年薪簽錯了一名球員，那就只能砸到手里。”

上賽季，克拉布沒怎么進步，但他只有25歲，有足夠的上升空間。上賽季，籃網在制造空位三分數據上僅次于火箭，但他們的三分命中率僅有35%，為聯盟第五差。

補充一位外線神射手（上賽季克拉布的三分命中率高達44.4%），加上林書豪的健康回歸，應該可以彌補洛佩茲帶走的進攻火力。洛佩茲的優勢在于：他可以將對方的護筐球員帶出油漆區，清空突破通道；他在外線的漂移打法，讓阿特金森解放了朗戴·霍林斯·杰弗森，讓這位幾乎沒什么射程的球員去打小個陣容的大前鋒；有時，洛佩茲在做完擋拆后甚至可以跑到底角充當定點三分炮臺。

籃網很早就開始未雨綢繆了。杰弗森擁有一雙長臂，活力四射，可以在場上和大個子搭配，這讓籃網在上賽季全明星賽后的防守大為改善。而在進攻端，林書豪-勒夫特-杰弗森-洛佩茲組合的得分要高出對手。

據阿特金森透露，新賽季訓練營開始時，他會讓杰弗森成為首發大前鋒，莫茲科夫接替洛佩茲打五號位。這樣，他們的籃下進攻空間會非常擁擠，特雷沃·布克正苦練三分。

此外，卡羅爾會成為替補大前鋒，他如果能表現出色，甚至可能搶奪杰弗森的首發位置。目前，拉塞爾、林書豪、克拉布、勒夫特、卡羅爾這五位球員將為三個首發位置展開激烈競爭。相對而言，勒夫特的位置是最不穩定的。

不管怎么說，有競爭是好事。克拉布和拉塞爾會是合格的輪轉球員，而其他人也會形成競爭力。而對籃網而言，他們在克拉布身上壓下賭注，也面臨著提升戰績的壓力。endprint

“我們要對老板負責，在新賽季取得進步。”阿特金森說。

重建文化

只有贏下更多比賽，才有助于建立球隊文化。籃網已經為所有球員提供了VIP級別的體育科學理療設備，在技術層面上投入了大量資金——由意大利代羅斯公司生產的高科技平衡板，可以測試球員的身體平衡性，而一些健身器材也可以準確讀出球員的身體疲勞程度。

阿特金森和馬克斯已經為每個人制定了嚴格的比賽計劃，包括上場時間。球員剛開始可能會感到沮喪，尤其是在手感火熱卻被換下時，但阿特金森很清楚，他們遲早會適應的，老球員們會更歡迎這套計劃。“我再打五年都沒問題。”蘭迪·弗耶說。

每名球員在訓練前后都會得到特別待遇，籃網沿用馬刺的叫法，稱之為“維生素療法”，廚師們制定的菜譜富含各種維生素。如果是在離布魯克林較近的城市打客場，籃網會在比賽日當天坐火車來到場館，而不必承受半夜乘機之苦。球員們每天還要填寫有關睡眠、身體酸痛和飲食的問卷表，“他們甚至會采集你的尿樣。”喬·哈里斯說。

年輕球員們已經習慣在賽后進行負重訓練，即使在休賽期也堅持這么做，這正是籃網想要的效果：球員們因此會深刻體會到飲食和睡眠對他們的賽場表現有多重要。

籃網的目標是要制造一種輕松氛圍，粗暴的家長式作風只能讓大家彼此疏遠。阿特金斯擁有一個規模龐大的教練組，但他仍不滿足。“我們可能要雇傭專人來訓練左撇子球員運球。”他說。“你肯定不希望他們在邊線運球時，撞到你的懷里。”

在球員們看來，籃網正在努力渡過難關。

“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球員好。”弗耶說。“但他們不會時時跟在屁股后面催促你，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馬克斯還沿襲了馬刺模式，允許球員在賽季里攜妻兒上球隊專機，還鼓勵大家在征戰客場時一起用餐。上賽季打完最后一個主場后，籃網所有球員和家人都聚集在巴克萊中心的一個包間里，看整個賽季球隊的視頻集錦——是球隊聚餐、孩子在飛機上睡覺、妻子們交往的照片和視頻片段合成，即便是那些見多識廣的聯盟老兵也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況。這正是籃網希望打造的團隊氛圍：嚴肅而活潑，充滿吸引力。

“那一時刻令我驕傲。”馬克斯說，“我們的戰績不怎么樣，但在一些方面還是有些進步的。”

最終，只有戰績才是硬指標。籃網仍然很糟糕，新賽季或許仍會墊底，甚至得為2019年早做打算，昔日的過錯可能需要十年來埋單，但所有人都希望能親眼目睹體育史上最華麗的觸底反彈。

“我想成為這其中的一部分。”弗耶說，他打算退役后以教練或者球員高管的身份回歸籃網。

普羅霍洛夫也想如此，盡管不斷有傳聞說他想賣掉球隊。哪怕屆時普羅霍洛夫只會賣掉少量股份，也是拉祖莫夫不愿意看到的。“希望永遠不會有那么一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