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高峰
我媽的摳門兒,那可是遠近聞名。就拿我身上這條褲子說吧,這條褲子最早是我大姐的,她穿舊了給我二姐,我二姐穿短了又給我。這條褲子又舊又難看也就算了,最令人無法接受的是,它還是女式的!女式褲子的褲門開在左側腰胯那里,這意味著每次上廁所,我都要蹲下來。想想這情景,我都快哭了。
就因我上廁所時的扭扭捏捏,被后座的劉雙燕發現了我穿的是女式褲子。別看劉雙燕的名字很女性化,其實他是男生,光他的名字就被我們取笑了好幾年。如今終于逮著機會讓大家把焦點從他那兒引開,他自然不放過。
“喲,女式褲子,沒看出來呀!”劉雙燕大嗓門一吼,班里竊笑聲四起。
這么一鬧,一整天下來我都覺得渾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放學路上,我成功地讓褲子的兩個膝蓋開了窗戶。誰知我媽看到我的褲子破成那樣兒,一臉淡定地找出兩塊布,飛針走線,兩扇窗戶又合上了。但是同學們的嘴可不是用補丁就能補上的,另一個問題也沒法解決——我的情緒。自從那條褲子上身,我回到家不是少言寡語就是牢騷滿腹。我媽似乎猜到了什么,把針線筐擺在膝蓋上,看著它出了半天神兒。
第二天,我在學校又一次被同學圍觀,不過這次沒有笑聲,而是一片嘖嘖稱奇。我跑到廁所脫下褲子一看,屁股那里的補丁上竟然多出兩只熊貓,黑眼睛白身子,懷里還抱著一根綠色竹子。很快,我膝蓋那里的補丁上也出了花樣,那是兩根綠色的枝蔓,到膝蓋上之后開出幾朵牽牛花。我突然意識到,我可能因為這條打著補丁的褲子,莫名地走到了我們學校時尚的前沿。
有一天下課,劉雙燕紅著臉趴在我耳邊小聲地問我,能不能讓我媽在他的褲子上也縫兩只熊貓,要是嫌縫熊貓太麻煩縫兩朵花也行。我搖了搖頭,理由是褲子破了才會縫補丁;有了補丁才需要花樣來遮掩。劉雙燕愣了一下,忽然轉身從文具盒里摸出鉛筆刀,在他褲子的膝蓋那里割出兩道長口子。第二天,劉雙燕的兩個膝蓋上也開出了花朵。
這件事情的高潮是我的新書包。為了要一個又新又大的書包,我已經賭氣每天抱著書本去上學快一個學期了。有一天早晨,我媽突然變魔術一樣拿著一個又大又厚、花里胡哨的書包給我。看了半天,我才明白那個五顏六色的書包竟然是由很多碎布頭拼接而成的。我背著它到學校的第一天,幾乎所有同學都驚訝得合不攏嘴。我更沒想到的是,之后沒多久,學校里慢慢多出了一個又一個碎布頭拼接成的書包。
我媽完全沒有料到,她竟然靠一針一線引領了一個風潮。
飄雪摘自《一覺睡到小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