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錢罐永遠塞不滿

劉斌

我不只一次在日記里寫下我和我媽的“抗爭史”，批判她的獨裁專制。如果把我與她抗戰的經驗總結一下，可成一部家庭式的《孫子兵法》。事實上，我表面投降，暗地里一直在囤糧。等到我把小豬存錢罐塞滿時，我就遠走他鄉，徹底擺脫老媽的統治！

機會很快就來了。這年夏天，小伙伴告訴我，她去年靠打假期工賺了許多零花錢。我眼前一亮，打暑假工，多么敞亮的財路呀！

我按著公告欄上貼著的兼職啟事，跑了許多家店，老板們看了看我的個子，紛紛搖頭，甚至有一家服裝店的老板陰陽怪氣地說：“小姑娘，我女兒如果像你這么大，現在應該在補習班待著！”跟我媽簡直一個樣，嚇得我趕緊跑了。一下午，我的衣服都汗濕了，腳底像踩著壞掉的風火輪，走不動卻燙著疼。

我蔫著腦袋，步伐沉重，在夕陽中慢慢走回家。飯桌上，老媽一邊夾菜一邊說：“顧阿姨有個女兒叫顧小念，剛上幼兒園，暑假想找個人幫忙看寶寶。”我眼睛一亮，丟下碗筷抱著老媽的胳膊，向她投去渴望的眼神。“你確定嗎？”在我搗蒜般的點頭里，老媽撥通了顧阿姨的電話。

為了那紅艷艷的票子，第二天天剛亮，我就向顧阿姨家跑去。顧小念穿著粉色的蓬蓬裙，大眼睛、長睫毛，像個芭比娃娃。“你真的行嗎？”顧阿姨有些擔憂，我拍拍胸脯大聲地說：“放心吧，我從小學起就獨立地做家務活了！”

顧阿姨前腳剛走，顧小念立馬就回到了“解放前”的狀態，光著腳丫子在沙發上亂蹦。她握著彩筆，一眨眼的工夫，白墻就成了大花臉，怎么擦也擦不掉。“顧小念！”見我嗓門突然變大，顧小念嘴巴一扁，淚光點點。我見勢不妙，趕緊捂著她的嘴巴，可為時已晚，震天撼地的哭聲從我的指縫里鉆了出來，放鞭炮似的連綿不絕。

我捧著飯碗，柔聲說：“小念，姐姐喂你吃飯好不好？”她很乖地點點頭，白花花的米飯卻灑了一地。我突然想起以前我吃飯的時候，媽媽也總是彎著腰跟在我后面打掃，等我吃完的時候，飯菜都已經涼透。

折騰了一上午，終于到了顧小念午睡的時間。她鉆進被窩，眨巴著眼睛說：“姐姐，你能給我唱歌嗎？”我想了會兒，腦海里響起《世上只有媽媽好》的旋律。

記憶全部涌上心頭。我想起媽媽把剔掉魚刺的魚肉放進我的碗里時，叮囑我慢點吃的樣子；想起下雨天她站在學校走廊上等待的身影；想起每次我受委屈時她都會抱著我……時間像一張網，我只記下了她的暴脾氣，卻篩去了她的細心與溫柔。她的愛就像這脫口而出的旋律一樣，早已融化在每一個日日夜夜里。

暑假過去了，我的小豬存錢罐仍然沒有存滿，逃跑計劃也未能實現。此刻，我只想陪在老媽身邊，哪兒也不想去。

（圖/愫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