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海洋
隨著“厲害了我的國”深入人心,樂觀情緒在蔓延。而人民幣的強勢回歸也迎合了這種情緒,下一步,作為國際貿易中大宗商品支付媒介,人民幣是否能順勢取代美元成了街談巷議的焦點。作為全球最大的石油進口國和商品出口國,中國若每次進口石油都用人民幣,海外國家購買中國貨也直接付人民幣,美元作為石油貿易的結算貨幣中介費用必定降低了。問題是,這就是傳說中的石油人民幣嗎?
石油美元崛起于上世紀70年代布雷頓森林體系解體、美元與黃金脫鉤后。那時的經濟特征是滯漲,沒有增長且惡性通貨,當其時,OPEC經過長期努力從七大石油公司中奪回了石油資源的主權,借著“贖罪日戰爭”后對支持以色列的西方國家的禁運,油價從10美元一桶瞬間漲到了40美元一桶,石油這個原本廉價的工業血液從此昂貴起來。而作為全球貨物貿易中最為重要的商品,與之結伴當然是美元的選擇,也是美元繼續暢行全球的保障。
但石油美元并不是美聯儲可以憑借一紙命令實現的,而是海灣產油國自然而然的選擇。石油禁運前,OPEC每年的石油收入不過200余億美元,石油危機后就飆升到了上千億美元,巨大的石油貿易順差才是“石油美元”產生的主要原因。時隔40年后的今天,海灣國家這筆石油獲利已經高達近萬億美元。海灣國家既可以把這筆財富按歐元保存,也可以按日元儲備起來,究竟如何使用,還看國際貨幣市場上誰的貨幣最受歡迎、哪種貨幣更保值。
錢只有流動起來才能夠保值增值創造財富,海灣國家靠賣石油就發了大財,其社會結構圍繞著石油建設,早不是實現工業起飛、創造就業的發展模式,這就是所謂“資源的詛咒”。海灣的錢必定回流到購買他們石油的國家,這些國家才是建立在燃料動力上的工業化國家。美國在工業化國家中具有主導地位,美元是流行于全世界的硬通貨,故而這些資源國與消費國之間是生產、投資與消費的關系,雙方關系并未因OPEC壟斷了石油供應而起很大變化。就如同山西的煤老板一夜暴富,可他們并未在當地消費,而是把子女送到海外,在北京買房,他們因煤獲得的大量資金早轉化為北京地產商和海外教育機構的收入。
當日本、韓國和中國等東亞國家先后成長為世界工廠,進口海外原材料加工制造成工業品再行銷海外,石油美元的循環才真正變得復雜起來。東亞國家與美國的交易,類似賒銷,美國人借銀行的錢購買海外商品,形成了消費負債鏈條,這個消費債務鏈條的頂端是美聯儲印刷鈔票購買美國財政部的國債。中國人把商品銷售到美國產生了大量的貿易盈余,可是生產商是無權處置自己賬戶上的美元的,他們需向國家結匯,從而形成了最多時達4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而國家為了外儲的保值增值,又購買上萬億美元的美國國債,間接把賺來的錢借給了美國消費者。這一國際經濟“鐵三角”的結構中,石油美元凸顯了其對美國經濟的意義,如果產油國不接受美元,中國也就沒必要囤積如此多的美元,美國人借債消費的經濟增長模式就變得脆弱了。
如今的產油國早沒有了當年,甚至三年前當油價上百美元每桶時的威風八面,而美國除了開采頁巖油和頁巖氣,還開始出口原油。2015年產油國石油美元18年以來第一次從金融市場流出,且規模還在不斷擴大,從國際資本循環的角度,石油美元已經是“負能量”了。尤其是考慮到清潔能源的大方向,產油國錦衣玉食了幾十年,恐怕得靠“典當”家底生活了,此時哪兒還有石油美元?
不久的將來,中俄間的石油貿易即將啟用人民幣或盧布結算,美元作為大宗商品交易中介的使用量勢必萎縮,可人民幣的國際化還要看海外留存的人民幣是否能更自由地存貯、使用和兌換,還需資本賬戶更多自由化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