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佳艷+潘平花+龍邦西



在多元化的民族雜居中,音樂的融合是不可避免的。當然,苗族音樂也相繼有了更多的融合交流。苗族飛歌(Hxak Yangt),作為一種山歌形式,流傳于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一帶,具有曲調豪邁奔放、高亢嘹亮、自由發揮的特點,也反映了苗族質樸、淳厚的民風,在長期的發展融合中,飛歌也相繼產生了變易性,但在同一支系中不同的曲調唱詞是相通的,這是苗族飛歌所給予的穩定性。
本文將從苗族音樂的自我性、穩定性和相互借鑒性的變易角度進行分析,針對貴州省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一帶的飛歌從曲調結構上進行闡述。筆者參考多方文獻,采用實地參與法進行考察,并據此提出粗略的認識,以期有助于苗族飛歌的傳承保護、創新發展。
苗族在歷史上出現多次遷徙,長期遷徙導致族員不斷分散且受到多民族音樂文化的影響沖擊,一定程度上阻礙了苗族社會發展,致使發展不平衡。在同一時期內不同的社會其性質不同,發展程度也有較多差異,加上閉塞的地理環境,苗族人民在自己的群體內形成了自己的獨特的音樂風格、文化模式——“音樂文化色彩小塊”。這種小塊在苗族地區較為盛行;民國考古學家凌純聲在研究苗族時采用鳥居龍藏劃分的種類,他說“純苗族在貴州省又分為紅苗、黑苗、白苗、花苗、青苗五種”,“紅苗的地理分布為毗鄰湖南的貴州東部,其中心地為銅仁附近。黑苗分布在黔東南其地甚廣。今之都勻、八寨、丹江、榕江、永從、黎平、劍河、臺拱(今臺江)、鎮遠、黃平、爐山等縣均有”。故黔東南一帶居住著很多黑苗。然而音樂曲調往往隨著生態環境以及人文環境的不同而變化,語言語調的不同導致音樂曲調的不同,因此在同一民族的支系之間也會有不同的音樂形式出現。
一、苗族飛歌文化韻味的穩定性及音樂曲調的變易性
《樂記》說:“樂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是故哀心感者其聲噍以殺,其樂心感者,其聲啴以緩......”《詩序》說:“情動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因此雖然音樂反映人們的思想感情較為重要,但就音樂起源而言,音樂功能先于審美感情,人們在勞動過程中逐漸產生音樂如:祭祀里、勞動里、節日里,等等。然而苗族飛歌不以為然,伴隨著社會的發展其音樂功能不斷在演變。
苗族飛歌是根據演唱曲調劃分類別,由于大聲呼喊而形成的唱腔,稱為“飛歌調”。其中雷山、臺江、劍河地區在演唱形式上也運用了呼喊的唱腔。苗族人多半居住在半山腰上,在長期的山野勞作生活中以呼喊的形式抒發情緒,自尋其樂;更有年輕男女在交際時因路程遙遠用呼喊對方以表達愛意與不舍;也有人在大宴賓客時歌唱,但內容曲調都是即興發揮,故有了飛揚的歌聲之意。苗族飛歌由簡單的呼喊唱腔,經過長期傳唱的琢磨和加工,口頭的即興傳播方式以及閉塞的交通環境使不同地區形成不同的音樂曲調,直至明末清初才逐漸形成并保留至今。如今更多人聽到的是二度創作的音樂作品,但在其中也繼承了相應的音樂特質,如特殊的偏音、自由緩慢的節奏、混合型節拍,以及在演唱上表演的大白嗓(真聲演唱)。
飛歌是苗族音樂的瑰麗寶石,在20世紀50年代苗族歌手阿泡把苗族飛歌唱到北京,向人們展示了苗族飛歌的風采。此后,一大批優秀民間歌手將飛歌帶到世界各地。飛歌在演唱形式上不拘一格,可以獨唱、齊唱、重唱,有酒歌、情歌用飛歌調演唱,等等。苗族是沒有文字的民族,苗族祖輩通過口傳心授的方式將民族文化傳承下去,“酒養身,歌養心”,無論是山間鄉野,還是家里經常傳來悠揚歌聲,這是苗族人民在抒發自己的思想情感。如此看來,苗族飛歌已融入苗族人民的生產生活之中。
苗族飛歌內容廣泛、構思精巧、清麗俊秀,經常運用比擬,直接生動形象地表達生活在勞動人們內心所激起的感情波瀾,有贊、有嘆、有思、有悵。飛歌唱詞短小精悍,通常也是按照平仄語調編排,一般為五言句式、七言句式,甚至八言句式。五字句用得較多,歌詞也較有意思,比擬手法用得較多,在表達愛意的飛歌唱詞中女性將自己比作花,男性將自己比作草(與花相對應,有保護之意),委婉地表現出自己的濃濃愛意及思念。在贊美家鄉時或在宴會上則運用直接的表象事物進行贊美。在演唱形式上多為多人齊唱、多人重唱、單人獨唱及男女對唱,在男女對唱中,女性一般為真聲,男性一般為假聲,這是由于男女音域有差異,為了達到音聲協和的效果所采用的方法。由此可見,隨著生活水平的不斷提升,人們在音樂領域的水平逐漸有所提高。當前,多聲部飛歌也進入了原生音樂中。苗族飛歌屬于四聲音階,是我國五聲音階體系的一個分支,是構成五聲、四聲的音調調式基礎,特色音韻組成的旋律產生于五度相生律制。如雷山一帶的飛歌大多主要為G宮徵調式,以宮—角—徵—羽“5 7 1 3”為音列(如圖1所示)貫穿整曲,在全曲里“6”出現較少且處于弱位置上或不出現,并且有較多的滑音。滑音最能顯示苗族民歌的特色,將音高向上向下微升微降,上滑下滑,用最為短促的真假音進行轉化。雷山飛歌(如圖2所示)在第一句結尾小節的音落在(i)上以表現聲音向上甩,整首旋律貫穿了一個大三和弦(1 3 5),具有強有力的節奏。在飛歌《Jit Hvib Hvib Vangx Bil》中,該曲骨干音為三個,徵音在一個八度內轉化,宮音和徵音出現較多。角音具有過渡作用,輔助徵音緩緩上升或下降。在其中出現半音甚至比半音較短時值的音高,從音程關系來看,純四、純五、小三、大二構成了整曲的旋律線條。
劍河一帶一般以D宮徵調式,以“5 7 1 2”為音列(如圖3所示),唱詞為四句,全曲結構較簡單,節奏較穩定,多為全音符以保持音的延續性,開頭以呼喊(ei a e)為襯詞緩緩向上,一句唱詞唱完又以呼喊(ao ei)緩緩下行(如圖4所示)。該曲在唱詞上也可以運用雷山地區唱詞進行演唱,只是在其上加入更多的呼喊襯詞。其音域較寬,兩個八度的跳進,大跳頻繁,旋律起伏較大,字疏腔長,節奏自由,高亢悠長。
在臺江一帶亦為四音列,以D宮羽調式,全曲以“5612”為主題旋律進行,以二度和純四度交替進行,表達時而和平、舒緩,時而激動澎湃,全曲多為下行四度跳進,表現含蓄而深沉“5 1”,每小節多為自由延長,從而表現空曠中的回蕩。在三首曲子中唱詞均可插入使用,但旋律應帶有本地的曲調,以適應該地區的音樂審美要求,在融合的基礎上保留自己相應的特色。飛歌在用音上較為單純,結構上較簡單,但是富有濃厚的特征以及完整的曲調形式。
由此可見,不同地域曲調因各族體間的婚配、節日風俗、生活需求等不斷產生交流并融合,形成族體間認同的另一種音樂文化形式,唱詞能通用于各曲調,成為不同地域間共同的音樂文化。
二、苗族飛歌曲調變易與民族語調的關系
由于歷史的發展,每個民族都形成了它獨特的具有深刻表現力的民歌音調,它是該民族的語言、心理素質、性格特征等在民族音樂文化上的集中表現,是區別于其他民族音樂的重要因素之一。語言語調是音樂的基調,方言、聲調同其特定的民歌唱法產生密切的關系。在同一個民族分支中,由于人們居住在不同的環境中,流行于其中的音調融入了地方音調,它成為了該地區人們特有的音樂文化。在民歌音調里音階調式能直接反映其特殊性和地域性,有些地方音樂作品雖屬同一音階調式,但他們風格特色卻有很大差異;有些音階不同,但風格色彩極具相似。很早音樂學界就出現了音調結構概念一說,前蘇聯別雷在《音樂語言的若干問題》中談到“音調結構的概念比音調的概念廣泛,它事實上表露了音樂特有的……這結構并不是音調的總和而是音調的綜合”“它的音樂手段更直接地反映出各社會階層的心理。”由于受到地方音調等自然因素的直接影響,同一個支系不同地域的方言也是個性迥異。雷山縣、臺江縣、劍河縣是相毗鄰的,但在文化特質上也有一定的差異,更多的體現在地方性語言、語調上,當然不可否認經濟文化具有超地方性的特質,對人民生活有重要影響。自古以來,音樂和語言是不可分割的,《禮記·樂記》中記述:“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比音而樂之,及干戚羽旄,謂之樂”。在黔東南地區各縣市的苗族在語言詞義上是相通的,但音調各異,語速較快時,會導致對方聽不懂其說何意,這是因為長期處于封閉的環境中,形成了不同的音樂審美習慣和常用的音樂語匯音調。然而,運用同一種唱腔演唱出來的曲調是不同的,雷山縣有雷山特定的語調,臺江縣有臺江語調,劍河縣有劍河地方語調。
因此,在歌唱時往往用自己所習慣的音樂語調來進行歌唱,從而形成了具有地域性的特點。可以說,苗族飛歌的曲調因不同時間、不同地區、不同人的表演而產生變易。
三、苗族飛歌曲調變易的環境因素
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地處云貴高原向湘桂丘陵盆地過渡地帶,根據地層巖石和地質外營力作用,境內可劃分為巖溶地貌區和剝蝕、侵蝕地貌區,形成較為特色的喀斯特地貌。這樣的地理特征在一定程度上給苗族人民在交通上帶來一些阻礙,使得有些文化在一定時間內長期處于閉塞及獨立的狀態。地理環境賦予不同地區不同的自然資源,不同的人文心理造成苗族人民對外界的認知與對周邊的認知有相應的差異。不可否認,在長期居住的地區會產生自己的文化特性,這不僅是地理問題,還涉及宗族制及家長制。在苗族的社會關系中,父親在家中具有一定的地位。苗族音樂也會受到這種社會關系的一定的影響,什么樣式的詞能唱,什么樣的曲調能唱。苗族作為多次遷徙的民族固然受到遷徙的影響,即文化的交融。民族學家拉策爾認為“文化特質是伴隨著民族遷徙而擴散的……認為世界上沒有一個民族孤立行動,每個民族都是受到其他周圍鄰居民族的種種影響”。由此可見,越相近的苗族村落,文化習俗、音樂曲調、歌詞也在極大程度上是相似的。
每一個地方都有自己相對獨立的生活空間,所謂“百里不同風,十里不同俗”,地理環境作為一種物質存在,制約并影響著作為意識形態的音樂藝術形象。音樂在地貌環境的包裹下自然露出其特定的民族特征。而苗族飛歌也是在特定的環境下融入自己固有的特點,展現出苗族音樂的特殊性,在曲調上也受到相應的影響。苗族人民長期生活在大山深處,與大自然相依為命,譜寫著美妙的苗族文化,將聞雞而起、日落而息的生活狀態用聲音展現出來,用傳唱給世人留下了美好景象。
社會在不斷發展,民族的生活也在發生變化,民族性格也隨著物質生活的變化而變化,但苗族地區作為發展較慢的地區,其民族宗教信仰發展也很緩慢,人們還存在著較多的民族同一性。在苗族飛歌走向全國走向世界的過程中,不少苗族同胞對同一種曲調、唱詞表示認可。
四、結語
音樂是社會發展的產物,在發展的歷程中不同音樂的融合是不可避免的。音樂的變遷不僅是音樂自身的規律和問題,它還涉及其他非音樂的因素,包括社會、政治、宗教、心理和自然環境因素。苗族飛歌是通過口頭傳授來傳承的。由此可見,地域不同、交通閉塞,音樂產生變易在情理之中,展現的是一種文化的同化過程,曲調的變易作為一種文化現象,要尊重其自身發展規律,變易是在融合中繼承進而不斷升華的過程,無論以哪種形式出現,苗族音樂都保持著原有的特色,保存其本質,并延續下去。苗族飛歌的變遷是相對的,而它的發展和繼承是永恒的。
(貴州民族大學音樂舞蹈學院)
作者簡介:董佳艷(1991-),女,貴州雷山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少數民族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