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治吝嗇鬼

楊航

民國年間，豫南吳鄉(xiāng)鎮(zhèn)有戶馮姓人家，主人叫馮有喜，其父在世時為人慷慨大方，但馮有喜卻愛占小便宜，還特別吝嗇。

話說這年春上，馮有喜早上起床后，拿著掛鞭炮在門口噼里啪啦放起來。鄉(xiāng)鄰們不知出了啥事，全圍過來看究竟，只見馮有喜面帶喜色地對眾人說：”各位鄉(xiāng)鄰，承蒙相助，我家的豬圈終于完工了，為表謝意，馮某備了薄酒，還望各位賞光。”

眾人一聽面面相覷，前天下大雨，馮有喜的豬圈被雨水沖塌了一角。昨天馮有喜去老婆的娘家拉回了兩車土坯，趕在天黑前把那壞的一面墻堵上了，當(dāng)時村里有幾個后生還去幫了忙，這在村里算是人盡皆知的事，誰能想到這芝麻點大的事他竟放起鞭炮來要賀禮？

眾人議論紛紛，有心不去，但馮有喜開了口，沒辦法，大家只好犟巴巴地各自回去準(zhǔn)備禮金，中午都去了他家。

馮有喜早在家里擺好了一方桌子，專門用來擺放賀禮。一直等到太陽到了頭頂，實在沒人再來了，他這才張羅著開飯。等飯菜上來了，大伙一看全傻了眼，一桌子八個人，卻只有五個菜，還全都只有大半碗，再看飯，很小的一盆，頂多只夠三個人吃。結(jié)果散席后大伙的肚子還全餓著，馮有喜送客時話說得漂亮：“哎呀各位，實在沒想到這么多人來賞臉，招待不周，還望各位多多擔(dān)待，多多擔(dān)待。”其實馮有喜是菜也有米也有，只是他舍不得拿出來而已。

沒過多久，馮有喜家的母豬下崽了，他又想收禮，但他清楚，上次鄉(xiāng)鄰沒吃飽，都有怨言，這次要是再放掛鞭炮肯定沒人來。于是他一溜煙跑到集市上，買來了紙墨，回家忙活了一陣后，給各家各戶送上喜帖，見人就說：“鄉(xiāng)鄰們，這添了牲口可是大喜事，中午都到我家去吃飯，這次我保證大伙飯菜吃不完。”

馮有喜一走，鄉(xiāng)鄰們又聚到一起，個個犯起愁來：這母豬下崽送不送禮呢？送吧，夠荒唐的，而且更怕去了吃不飽；不送吧，馮有喜的喜帖可是下到家里來了。最后大伙一商量，決定派個人去探個虛實，再做決定。

很快，派出去的人回來告訴大家，馮有喜這次的確買回了許多菜，大家這才放心地帶上禮金給他道賀去了。

等到正午，飯菜上來了，大伙一看，果然比上次豐盛了許多，可等到大伙一品嘗，卻全都皺起了眉頭，滿桌的菜全是其咸無比，根本就沒法吃。

馮有喜這是故意做咸的，他才舍不得讓客人們放開吃呢。鄉(xiāng)鄰們也是心知肚明，認(rèn)清了馮有喜的本性后，就再也沒有人愿意和他打交道了。馮有喜只好和親戚來往。

馮有喜的親戚很多，轉(zhuǎn)眼到了新年，馮有喜一天到晚走親戚，天天吃得嘴里流油。這天，他剔著牙從外面回來，老婆擔(dān)心地問：“你整天吃東喝西的，等明兒個回請還不得好幾桌？親戚你可不能糊弄啊！”

馮有喜嘿嘿一笑：“放心吧，親戚再多，只需一桌的菜就夠了，擔(dān)心啥！”

幾天后，馮有喜在所有親戚家都吃過了一遍，到了該他回請的時候了。

這天天一亮，馮有喜就去了第一撥親戚家，道明了來意后，囑咐親戚一定要早點赴宴。

馮有喜這么一囑咐，親戚們都吃罷早飯就過去了，十點還不到呢，馮有喜見客人來齊了，支起桌子擺起碗，很快就擺上一大桌子菜開飯了。這會兒親戚們剛吃完早餐，個個肚子都還飽著，哪能吃得下？結(jié)果馮有喜就省下了一桌子的菜。

轉(zhuǎn)到下午，馮有喜又用這桌菜招待第二撥親戚，不用說，他又是選在客人飽著的時候開席。就這樣，馮有喜用一桌酒席招待完了全部的親戚，到最后還剩下好多。

由于馮有喜這事擺不上臺面，很快，親戚也漸漸疏遠(yuǎn)他了。可他卻毫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

一晃到了夏天。這天，一場暴雨把村里的一座石橋沖毀了。河對岸是大家的菜園，村民就商議等雨停了，每家出點錢，重建一座橋。馮有喜一聽，趕忙回家對老婆說：“哎呀，不得了，村里要修橋，你這兩天別去菜園了，咱不用這個橋，咱也別交這個錢。”結(jié)果修橋的事到了馮有喜這里卡了殼。

沒有橋，村民去菜園要繞好遠(yuǎn)的道，鄉(xiāng)鄰們對馮有喜就有了怨言，見面都不理他。

一天， 村里來了個小木匠，自稱是尋親的，一路走來，頭暈眼花，想歇歇腳，哪位貴人要是肯賞口飯吃，他免費給打家具，不收任何報酬。

馮有喜一聽，就問：“小木匠，打多少家具都是免費嗎？”小木匠點點頭，說：“不要工錢，但要包吃包住。”馮有喜說：“行，那你就來我家住下吧。”

馮有喜將小木匠安頓在廂房里住下，他準(zhǔn)備第二天就讓小木匠干活，打的家具自己用不上，就拿到集市上去賣，這可是個賺錢的好買賣。

第二天，馮有喜要小木匠打個大一點的床，外加幾張桌子、椅子和鋤頭把，小木匠聽后說：“行，這需要不少木料，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看有沒有合適的樹。”

小木匠在村里轉(zhuǎn)了一圈，回來對馮有喜說：“河邊有棵大樹，用來打床再好不過，只是這棵樹太大，需要七八個有力氣的人才可以幫忙鋸倒。”

馮有喜去村里轉(zhuǎn)了一圈，可是鄉(xiāng)鄰誰都不肯幫他忙。馮有喜垂頭喪氣地回到家，小木匠問他怎么了，他推說村民都很忙，小木匠卻說：“我去看看。”

小木匠很快就回來了：“村民我問過了，他們不是忙，而是怕你的飯不夠吃，所以不愿來。”馮有喜趕忙說：“只要他們來，保證飯量足。”

小木匠又出去了。不一會兒小木匠又回來了：“村民還是不愿意來，怕你菜太咸。”馮有喜趕忙保證：“這次絕對不咸不淡。”

小木匠再次出去了，不久又回來了：“村民說要是一桌子全是魚和肉，他們就肯來。”馮有喜眼珠子骨碌骨碌轉(zhuǎn)，然后說：“行，保證一桌子全是魚和肉。你叫他們快來吧。”

小木匠這次終于請來了幾個大漢，一群人拿著工具就去了河邊。日照頭頂?shù)臅r候，他們才回來。馮有喜聽說樹放倒后，便催他們趕快吃飯，吃完了好繼續(xù)干活。幾個人一看滿桌還真是魚和肉，便動起了筷子，可是才吃幾口，就都停了。不是因為菜咸，而是這肉全是滿膘的大肥肉，一咬就冒油，油膩膩的能膩死人，根本就吃不下第二口。魚呢則不知是個啥品種，全是小刺，吃塊肉得挑半天刺，看來這馮有喜雖然答應(yīng)了有魚有肉，卻是存心不想讓別人吃他的。幾個村民氣得不行，可又沒辦法和他理論。

這時，只聽小木匠問誰家有火鍋，有個村民說自己家有，小木匠就叫他把火鍋拿來。

很快，火鍋拿來了。小木匠拿出幾塊松油，放在火鍋底點起來，又端起兩碗肥肉倒進(jìn)火鍋里，不一會兒火上來了，鍋里的肉很快被煉出了油。小木匠就叫眾人吃這出了油的肉，大家一嘗，都覺得味道好極了。不一會兒，幾大碗肥肉就被他們煉了吃光了。

這時候，火鍋里早就煉出了好多油，小木匠等油沸騰了，又把那些魚放進(jìn)里面油炸，經(jīng)過這么一炸，魚被炸得又焦又脆，里面的刺都焦了，吃起來再也不用挑了。很快，這些魚也全被吃光了。

幾個人肚子吃得溜圓出了門，馮有喜進(jìn)去收拾碗筷，一看桌子上全是空盤子、空碗，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這些魚和肉他原本打算留著自己慢慢吃的，誰想竟被他們吃光了。

這時，小木匠開口了：“把那棵樹抬回來需要一下午，今晚繼續(xù)做這樣的菜，挺好吃的。”馮有喜一聽，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樹不用抬了，我家的床還能睡呢。你們都走吧。”

小木匠一揮手：“那大伙快走，那棵樹橫在道上，散伙之前我們要把它順順。”

馮有喜等大家走了，捶胸頓足，心疼了好幾天。

這天，馮有喜決定去河邊看看那棵樹，到了那里，他愣住了。那棵大樹橫在河兩岸，正好當(dāng)作一座橋，供人們來往呢。

馮有喜不愿意了，這樹是他花錢請人放倒的，如今成了橋，那這橋也該是他的，誰要從上面走，得交錢才行。正好他看到那棵大樹的樹墩被小木匠做成了一張椅子，他就一屁股坐到那椅子上，天天守著橋，誰要是從上面過，就交一文錢。村民都罵馮有喜是吸血鬼，卻拿他沒辦法。

轉(zhuǎn)眼一個月過去了。這天，河那邊忽然來了一個人，戴著頂氈帽，等他過了河后，馮有喜就攔住他要過橋費。那個人把帽檐往上一抬，馮有喜認(rèn)出了這人正是小木匠，想起他把自己的菜吃個精光，馮有喜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便決定狠狠地教訓(xùn)他：“小木匠，好久不見，你今天來我們這里又有啥事呀？對了，你既然從橋上過了，還是先把過橋費交了吧。兩文錢，快點拿來！”“不是一文錢嗎？”“一文錢？那是本村人，你是外地人，自然要翻倍了。”“那好吧！”小木匠說著，還真的掏出兩文錢給了馮有喜，等馮有喜接過后，小木匠說：“現(xiàn)在我錢也給你了，該輪到你起來了吧，這椅子可不是你坐的，這是送到王爺府的椅子，你竟然敢坐？”

“啥？王爺府的椅子？”馮有喜一驚，趕緊站起來，再看那椅子，果然不同凡響。

“這椅子是我根據(jù)這樹根，因形而雕，你沒看到這樹根氣勢非凡？王爺酷愛把玩根雕，我好不容易給他做了這么個椅子，你竟然先坐上了，看他還不治你的死罪。”

馮有喜一聽嚇得渾身篩糠一般，趕緊求饒起來。見小木匠不為所動，他又連忙請圍觀的村民幫他求情，可村民卻紛紛罵道：“哼，你不修橋倒也罷了，我們弄了個大樹當(dāng)橋，你竟然還收費，如此貪婪吝嗇，誰還替你求情？”馮有喜一聽，趕忙說：“鄉(xiāng)鄰們，我錯了。我現(xiàn)在就把收你們的錢全退出來，求求大伙幫幫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小氣了。”說完，他連滾帶爬地回家拿錢去了。

等馮有喜走遠(yuǎn)，小木匠走到椅子旁，拿出一把斧頭，咔嚓一聲，把椅子的一對扶手砍斷了。眾人一見全愣了，小木匠拍拍手說：“各位鄉(xiāng)親，我剛才撒了一個謊，這椅子當(dāng)初造它其實是供各位日常休憩用的，剛才說是王爺府的，是為了嚇唬馮有喜才說的，不然他斷然不愿意退還過橋費，如今只有弄斷扶手，才可以名正言順地留給大伙用。”

這時，人群中走出來一個老者：“小木匠，你這樣幫我們，到底何故？”

小木匠苦笑道：“大伯，其實我是來幫馮有喜的。”眾人一聽，全愣住了。

小木匠告訴眾人，他的父親和馮有喜的父親乃莫逆之交，馮有喜的父親故去后，因為馮有喜的為人，兩家斷了來往。如今馮有喜因為吝嗇，和眾鄉(xiāng)鄰嫌隙不斷，小木匠的父親擔(dān)心長久下去，故人之后必然是眾叛親離，所以小木匠的父親就派他來勸勸馮有喜。可等來了之后，小木匠才知道馮有喜已然聽不進(jìn)任何勸了，所以才想了個法子，以免費打家具為名，誘使馮有喜上當(dāng)。他故意找了靠近河邊的一棵大樹，先是說放倒樹需要請人幫忙，讓馮有喜掏錢請客，讓大伙美美地吃一頓，消消大伙的怨氣。隨后又以抬樹及后續(xù)的活都要請人為名，嚇阻馮有喜繼續(xù)打家具，使得這棵大樹能為造橋所用，并最終以此為大家建起了一座簡易橋來，算是代馮有喜為村里做了件好事。可他萬萬沒想到馮有喜卻吝嗇成性，竟然借橋收費，于是他只好再來一趟，利用椅子編了個故事。

小木匠說到這里，拱了拱手：“各位鄉(xiāng)親，如今馮有喜既然愿意退錢，也答應(yīng)改正，還希望大家以后能不計前嫌。”

大伙紛紛點頭，都表示只要馮有喜真心改過，大家一定還把他當(dāng)作好鄉(xiāng)鄰。

經(jīng)過了這茬事后，馮有喜再也不敢對村民們使心眼了。因為他擔(dān)心不曉得哪一天，又會冒出個人來收拾他。

（發(fā)稿編輯/蘇 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