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個小鎮

謝雨柯

“你知道嗎？”剛到教室，希兒就面色慘白、目光呆滯地站在我面前，“幸，他……真的有女朋友了。”

“啥？”

兩天前Mia聽他們班女生說了這件事我還不信，十分認真地分析說，你們看啊，R喜歡幸那么久了他也知道，一直都沒回應就是沒有好感嘛，都六月了，這時候他們不可能在一起的……費了好大力才把希兒那顆碎成一地的心重新修補好，結果沒過幾天又碎了。

“他親口告訴我的……3月19日他生日那天，R在他家樓下站了很久，喊他的名字，把禮物給他……他說，就是覺得挺感動的……”她沒有哭，但說話很小聲，而且話語斷斷續續，“可他不知道，我也去過他家很多次啊……每次都是在樓下的轉角處等著，期待能和他偶遇，卻一次都沒有……你都說了幸不可能喜歡R的，既然不喜歡的話為什么要在一起……”

“人的想法是會改變的。”我故作輕松地揉揉她的臉，深知像幸那樣的男生，什么原因都有可能，但永遠不可能會是因為感動。

畢竟他一直以來對于追求自己的女生的態度都是不能再冷漠，像把奶茶直接扔進垃圾桶，當眾撕掉情書這種事情發生的次數也不算少了。我和同桌Mia偶爾也會討論關于幸的事，無數次地表示不明白為什么那么多人喜歡他，只是因為帥嗎？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們都覺得他是不值得喜歡的人，也就不能理解希兒為什么會為了他奮不顧身，可現在想想忽然又覺得他其實是值得的，他對于單戀自己的女生從來不玩曖昧，不會給對方留一絲機會。而對于自己喜歡的人，一定會對她非常好、非常負責任。

我們深知希兒有多想成為那個人，那個能夠被幸喜歡的人。

我有時會問她為什么喜歡幸。不論何時，她回答的原因總是這么一個：“因為他長得帥呀，老帥老帥了。”

你說我可能信嗎？三樓的男生比如K呀Z呀，還有我們班的N也很帥她都不會喜歡，明明那么真心的她總是樂于偽裝成花癡形象，好吧這我們也管不著。

其實希兒喜歡幸已經很久了，從上個學期開始，一直都沒有中斷過。

她的喜歡算是那種比較淡卻很認真的，不算很高調，但認識她的人幾乎都知道。

沒事就會打趣她，“嘿，你的幸男神在那邊呢。”

每次她都會很配合地看向那邊，可神情中的期待絕不會是假裝的，那時她的眼睛亮亮的，里面真的盛著星星點點的光。

而幸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這件事，問她，她說沒想過要表白。

嗯，至少暫時不會表白吧，我這次只想好好地暗戀他啦。她笑得很燦爛，卻也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她的初戀被別人玩掉了，她說不想再玩他的初戀。”Mia之前和希兒同班，她悄悄告訴我。

對于這點我有些驚訝，希兒卻沒有絲毫隱瞞。具體的原因和過程我沒去追問，我知道至少她對幸的喜歡，是真的很真誠。

她有一個筆記本，扉頁寫著“我可以做任何事，只為趕上你——幸”，里面都是摘抄的情話；平安夜她寫了520次幸的名字，卻始終不敢把那張紙給他。

希兒并不膽小，她有勇氣的，所以她才會在別人不小心讓幸知道后，坦然地承認，嗯對，我喜歡你啊。

可一開始，他甚至有些嫌她煩。她在加上了他好友之后會有事沒事給他發消息，盡量讓他覺得自己是一個有趣的人，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某天希兒給他發了“早安”之后，幸莫名地就開始爆粗口。

她不解，回復道：你怎么了？

他仍在罵。那些話真的很過分，甚至牽扯到家人，但她一直努力安撫他。

到最后他沒了脾氣，他說他這樣罵過之前喜歡他的很多女生，對方通常是一兩句之后就炸毛了，然后雙方開啟互懟模式，于是他就順利地甩掉她們了，只有希兒不是那樣的反應。

他說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啊，是裝的吧。

她說，沒有啊，我覺得你應該是有什么事所以心情不好吧，我開始就沒有想要怪你。如果你能開心一些，拿我出氣也沒什么啊。

——哼，一定是裝的。女生沒有這么能忍的。

——既然你這樣認為，那我也沒辦法啊？

——我又不喜歡你，你對我這么好干嗎？

——我愿意這樣啊。

——其實吧，我覺得和你聊天挺輕松的，我也希望自己能夠喜歡你，但我就是喜歡不上你。可能我們get不到那個點，所以還是做朋友吧。

她能感受到他挺認真的，但他不希望她繼續喜歡他。

——嗯，好啊。那，我以后不會再喜歡你了。

那是她唯一對他說的謊，之后，她繼續暗戀。

直到那天。

她的反應比我們想象中要平靜一些，雖然開始是真的很難過很難過。

“以后我會試著不喜歡他。其實他和R在一起也挺好的啦，看上去那么般配，兩個人還都是初戀。既然他那些小迷妹都真心祝福了，我為什么不呢？”她說。

我卻想起了愚人節那天。我和Mia制定了一攬子的整人計劃，卻沒有一項成功。

除了“騙希兒說幸有女朋友了”。

我們支支吾吾牛頭不對馬嘴地編造出一個低年級某班姓某的黑長直學妹以及她和幸在一起的過程。她沒有多猶豫就信了。

第一反應是——“欸？幸的眼里居然真的有女生這種生物存在啊？他不是承認過只喜歡k（男）么？他不是和xx（男）用過基頭么？？他不是視異性為無物的純gay么？？？”

然后，故作夸張的一句“蒼天是！”

再之后，她一整天都趴在課桌上沒有起來，而且哭了。她顯然是非常非常不能接受這件事啊。

那天放學后我們很誠懇地向她表示了歉意，并告訴了她真相。希兒完全顧不上責怪我們，而是因“幸還沒有女朋友”這件事而深感慶幸。

“可是轉念一想啊，他總有一天也要有女朋友的吧。到時候如果我還像現在這樣該怎么辦呢？或許我應該先做好心理準備……”她揉亂自己的頭發，又小心翼翼地理順。

那時的我們并不知道，其實早在3月份，幸就已經脫單了。

我給希兒發過一句網上看到的話，“喜歡是愿賭，愛是服輸。”

她回復，“我一點兒都不想愛幸啊，可現在，還是‘愛了吧。”連帶兩個笑哭的表情。

有段時間我一直以為那個表情是在哭，后來才明白是在笑，而現在，不知道為什么，越看越覺得它是在強顏歡笑呢？

希兒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孩子，雖然我的文筆可能不足以讓你們感受到這一點。

剛開學時她很熱情主動地跟我打招呼；對待老師永遠是溫和有禮，作業多也認真完成從不抱怨；與別人擦身而過不小心撞到時總會先道歉；作業遲交時會毫不猶豫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這個世界上從不缺少偽裝的真誠，我也不是不會陰謀論。

可有些善良，是真是假，一眼就看得出。

她一定是配得上幸的。只是，如她自己所言，也許她沒有那份運氣吧。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對了，有件事，希兒一定不知道，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模仿她的筆跡寫過一張紙條，托別人偷偷塞進幸的課桌抽屜里。

上面是茨維塔耶娃的《我想和你一起生活》的內容：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個小鎮，

共享無盡的黃昏

和綿綿不絕的鐘聲。

在這個小鎮的旅店里——

古老時鐘敲出的微弱響聲

像時間輕輕滴落。

有時候，在黃昏，

自頂樓某個房間傳來笛聲，

吹笛者倚著窗，

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此刻你若不愛我，我也不會在意。

……

這首詩，應該能很好地代表她的心意吧。

我囑托那個和我比較熟的女孩幫忙注意一下幸看到那張紙有沒有什么反應，隔日我問她。

“那個啊……他看都沒看一眼就……”

“就？”

“揉成一團扔掉了。”

我嘴角一抽。

早該知道會是這樣。

編輯/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