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燈

王輝

我現在租住的屋子是一幢老式的四層居民樓，外墻斑駁，樓道里的燈泡早已壞了，到了晚上黑燈瞎火，上下樓梯只能打著手電筒，很不安全。居住在樓里的老年人和孩子吃了晚飯索性都不出門了。我問隔壁鄰居：“為啥不找物業來修樓道燈呢？”鄰居嘆了口氣，搖搖頭，說：“找過好多回了，就是不見有人來修，有啥辦法？這種老式居民樓就這樣了，沒人管的。”我說：“那我們樓里有誰會修的，干脆讓他幫忙修一下算了。”鄰居悄悄說：“現在大家都是各掃門前雪，各顧各的，誰會去管這閑事？”

換一個燈泡并不是一件多困難的事，也花不了多少錢，怎么會這樣呢？其實，我做過電工，換個燈泡什么的自然不在話下。我曾經想過自告奮勇地把那樓道燈修了，但轉念一想，算了吧，既然大家都不愿意，我也只是暫時租住，操這份心干嗎？再說，如果這次我出手了，下次再有什么事，指不定還來找我。做得好，人家不會怎么感謝你；做得不好，還要被人說。

這天，我們樓里來了一個年輕人，二十來歲，黑紅的臉膛，留著絡腮胡子。他挎著個工具包，扛著一架木梯。他將木梯往樓道里一放，噌噌噌地爬上去，開始卸舊燈泡。我想，這大概是物業派來修樓道燈的吧。這種事早該解決了，卻一直拖到現在，但不管怎么說，能給修了總是進步。

那時正是大熱天，年輕人站在木梯上，仰著脖子，汗水順著他的臉膛吧嗒吧嗒地往下砸，衣裳很快濕了一大片。由于年頭太久，燈座已經生銹變形了，有的地方需要修理，有的地方需要更換，他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新燈泡安上去。這樣一層樓接一層樓，等這年輕人將全部樓層的燈泡都換完時，天也快黑了。

自從修好了樓道燈，大伙兒晚上出門就再也不用隨身帶著手電筒了。傍晚，老人們高興地走下樓去散散步打打拳，孩子們也來到花園里跟小伙伴們嬉鬧玩耍。小區里充滿了歡聲笑語。

忽然有一天，我意外地發現那年輕人就住在這幢樓里。這么說來，他不是物業公司的人，可他怎么現在才想起修樓道燈呢？我猜想可能他家新近住了老人或小孩吧，這實在也是迫不得已。

我們雖然住在同一幢樓，平時卻很少相遇。每次我看到他，總見他滿臉倦容，提著個保溫瓶，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心事重重的樣子。

有一次，我從那年輕人的家路過，看見一個老人從門里出來。我猜想他應該是年輕人的父親，便主動跟老人打招呼：“老伯，出門啊？”老人笑著點點頭。我又說：“兒子上班去了？”誰知老人“哼”了一聲，說：“上什么班啊，天天出去賭，這個敗家子。”我聽了一驚，這樣一個看起來憨厚和善的年輕人怎么會是賭徒呢？我又問：“他出去賭，干嗎還天天拎著個保溫瓶？”老人愣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說：“你說的是住在這屋子的年輕人吧？他不是我兒子，是我的房客。”

我聽了一愣：什么？那年輕人跟我一樣，也是租客？

只聽老人繼續說：“他可是個大孝子，陪父親進城看病，天天給父親擦身喂藥，給父親做飯送飯。他父親昨天出院了，所以他也不住了。現在我是過來收拾屋子的。”

原來是這樣，我愣在了原地，感到有些羞愧。這年輕人只來住短短一兩個月，就能這么為他人著想，而我在這住了大半年，卻心胸狹窄，擔心幫了大家一點忙就會有數不盡的麻煩。我真該好好向這個年輕人學習！

（發稿編輯/周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