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戶制鋼神話破滅

胡萬程

相較于合同延時違約，冒著風險偷改數據通過質檢也就成為了制造業現場出貨的常用伎倆

10月13日，在神戶制鋼召開的新聞發布會上，一頭銀發的川崎博也身著正裝，以社長身份深深彎下腰，對著鏡頭再次鞠躬道歉。

“由于敝公司數據篡改等不當行為，給廣大消費者帶來了極大的麻煩，對此我們表示深深的歉意……神戶制鋼的商譽已經跌入谷底，我作為最高領導，會努力早日恢復各方的信賴。”川崎社長的危機公關說辭顯得老練且看上去無可挑剔。但是底下的日本記者可不吃這套，不斷對各批貨次的作假細節進行提問。很快，原本泰然自若甚至還面帶微笑的川崎開始招架不住，臉上的笑意逐漸轉變成難堪、怒意，忍不住對記者們說：“我剛剛不是解釋過了嗎？要我說幾句您才會理解呢？”

看得出來他已經在克制憤怒了。也許他心里的真實想法是，你們這些沒經歷過工地現場，只會紙上談兵、隔岸觀火的記者，怎么會知道我們的難處呢。是啊，川崎博也自1980年進入神戶制鋼，從制造流水線一步步走來，歷經各個部門與職位，33個年頭才當上神戶制鋼社長，可以說這家公司的方方面面他都了如指掌。

川崎博也1954年出生于日本關西地區和歌山縣的一個小城，出身雖然普通，但卻依靠高中時期的自身努力，高三復讀一年后考取了日本的頂尖名牌大學——京都大學。他沒有像普通日本人一樣大學畢業立刻就去工作，而是在京都大學的工學研究科讀到了碩士畢業。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神戶制鋼所已是日本三大鋼鐵廠之一，其生產的鋼板與鋁材在日本制造業的聲譽很高。在關西的應屆畢業生中，能進入神鋼工作，可以說在講究“終身雇傭制”的日本來說，就有了今后的人生保障。天資聰穎、勤奮上進的川崎也報名了神戶制鋼，在通過重重考核后，于1980年4月進入了公司。

日企的考核與升遷是漫長的，川崎勤勤懇懇，終于在2001年4月當上了公司鋼鐵生產部的工事部長。接著他的職業生涯進入了開掛模式，五年內在建設部長、設備部長、鋼鐵生產所副所長的職位間頻繁輪換，很明顯這是日企高層決定重用他的考核跡象。很幸運的是，他擔任中層領導期間，神戶制鋼無論在國內還是在國際都穩健成長，尤其是車體彈簧、載體鋼板、粉狀材料，全球占有率大都突破了三分之一的大關，他的能力也得到了高層的認可。2007年，川崎博也終于成為了公司董事會成員。

川崎從業37年來，從基層升到高層，對于公司內部的數據作假行為一定是心知肚明的。但為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事件最終被曝光，發酵成如此現狀呢？從旁觀者來看，可能就是因為從基層到高層這樣一步步走來，原本的不正當行為可能也就見怪不怪，積重難返。再加上大企業機構的尾大不掉，牽一發而動全身，客戶急著要貨，工廠質檢良品率卻始終無法通過。相較于合同延時違約，冒著風險偷改數據通過質檢也就成為了制造業現場出貨的常用伎倆。

翻翻日本的媒體報道，不少論調都是“雖然神戶制鋼偷偷篡改了出場數據來滿足客戶要求，但是由于原本客戶要求就大大高于安全指標，而篡改的范圍大約在10%左右，所以材料安全上是沒有問題的”。

的確，不同于前一陣子高田氣囊導致的大范圍事故，這次的神鋼數據造假的確還未看到直接的安全影響。但不可否認的是，作為制造業的上游，如果缺乏產品質量的嚴格把關，在全球化的今天，將演變成一場深重的災難。像川崎這樣傳統的日本經營者，沒有從上到下地改革公司不正之風的決心的話，未來可能會有更多的制造業神話破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