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主義設計的奠基人亨利·凡·德威爾德

吳衛　張佳慧

摘要：亨利·凡·德·威爾德青年時期便是比利時先鋒派設計運動中“二十人小組”的領袖，而立之年成為比利時新藝術運動的代表人物，進入中年后主持創辦了包豪斯設計學院的前身一一魏瑪市立美術學校，隨后和友人一起創辦德意志制造聯盟；他熱衷于從自然中尋找靈感，善于運用植物曲線美化產品，表現出較強的新藝術風格；威爾德對機械的肯定態度和對理性的執著精神，使其成為理性主義的先行人；他積極推廣藝術與技術相結合的理論，并在德國開展設計教育和傳播設計理論；威爾德即是新藝術運動的重要帶頭人，同時也是促使現代主義設計理念蓬勃發展的優秀革命家。

關鍵詞：新藝術運動；現代設計；自然；理性；設計理論

中圖分類號：J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069（2017）07-0033-03

背景

1851年是標志著現代設計萌芽的一個轉折年。這一年，世界上第一次國際工業博覽會（International Industry Fair）在英國倫敦的海德公園（Hyde Park）舉行，這次博覽會在世界現代設計史上具有重要的里程碑意義，它是由維多利亞女王（1819～1901）的夫君阿爾伯特親王（Prince Albert，1819～1961）親自督辦和推動的，目的是展示世界特別是英國工業革命的成果。遺憾的是這個博覽會在展示歐洲特別是英國工業發展成就的同時，暴露了工業化大生產中產品設計的問題，以反面教材的形式刺激了人們對現代設計的思考。這些產品中也有一部分是專門為參展才趕制的，并沒有過多考慮其實用功能，而是側重于裝飾，甚至出現了為裝飾而裝飾的現象。當時多個國家設計師和藝術評論家在參觀了博覽會之后，對展會上的產品表示失望和不滿。這些設計師和藝術評論家不喜歡這些不負責任的外觀低劣的機器制品，也憂心這些產品在生產過程中對自然環境的破壞，他們想要為產品生產和環境問題建立合理的生產標準和設計秩序。一些前衛的設計師和藝術評論家所提出的“忠實于材料”、“合適于目的性”的思想對當時的藝術設計界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基于這種“良心的危機”，直接導致了19世紀下半葉英國工藝美術運動（TheArts&CraftsMovement）的誕生。

工藝美術運動提倡美術家從事設計工作，主張藝術與技術相結合。強調應該從自然中提取元素來進行設計，設計應當忠實于材料的本身材質并適合于產品的功能目的。因此，工藝美術運動期間，創造出許多樸素且實用的產品。隨后，這些產品通過各種形式的展覽以及各式出版物的大量發行，使得工藝美術運動的思想逐漸傳到歐洲大陸。新藝術運動（Art Nouveau）是工藝美術運動在歐洲大陸的延續和傳播，主張從自然界的花草樹木中提取紋樣來進行設計。其目的是與19世紀下半葉西方藝術界盛行的折中主義（Eclecticism）和自然主義（Naturalism）劃分界限。這個發生在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新舊世紀交替之際的新藝術運動是一種包括建筑、家具及實用藝術在內的設計風格，它是傳統樣式走向現代設計運動的一個必不可少的轉折與過渡。比利時是新藝術運動的發源地，亨利·凡·德威爾德（Henry van de Velde）就是這一運動的發起人之一，他對繪畫的喜愛和對設計的興趣，他的多才多藝使其在業內得到高度的認可。威爾德的設計風格從_開始的新藝術運動風格，逐漸過渡到之后預示著20世紀功能主義特點的現代設計風格，促使他成為歐洲20世紀現代設計發展中最偉大的革命家。

一、亨利·凡·德·威爾德簡介

亨利·凡·德·威爾德（Henry van de Velde，1863～1957，（如圖1），比利時建筑師、設計師、設計理論家，他對自然元素的熱愛和對理性主義的認可以及在設計理論方面的建樹，使他成為比利時新藝術運動的代表人物，也是德國青年風格派（Jugendstil）乃至整個歐洲新藝術運動的核心人物。同時，他在推廣現代設計理論和推動現代設計革命的發展中也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威爾德1863年出生于比利時西北部斯海爾德（Scheldt）河畔的安特衛普（Antwerpen），青年時期曾在比利時安特衛普（1881～1884年，18～21歲）和法國巴黎（1884～1885年，21～22歲）學習繪畫。1888年（25歲），威爾德成為比利時先鋒派設計運動中“二十人小組”的領袖，在他的帶領下，該組織開始由純藝術向實用美術和設計方向轉化。1891年（28歲），在英國威廉·莫里斯（William Morris）理論與實踐的影響下，轉向從事建筑及產品設計，并提倡設計革新和加強設計教育。1895年（32歲），威爾德完成了位于布魯塞爾（Brussels）于克勒（Uccle）自己的婚房——花園別墅（Villa Bloemenwerf）的室內裝飾和起居用品的設計。1897年（34歲），在德國慕尼黑（Munich）和德累斯頓（Dresden）兩地與他人合辦“工業藝術裝飾營造工坊”，依靠藝術家與手工藝人的合作開展設計制作。

1899年（36歲）之后，威爾德將工作重心轉向德國。1900年（37歲）應邀任魏瑪大公（Archduke of Weimar）的藝術顧問。1902年（39歲）在魏瑪舉辦“私人工藝美術講習班”，并于1902～1903年間（39～40歲），廣泛進行學術報告活動，目的是傳播其現代設計的理念。1906年（43歲），主持創辦了包豪斯設計學院（Bauhaus）的前身——魏瑪市立美術學校，由此開始他對設計教育的探索。在此期間，他還參加了德國的現代設計運動，1907年（44歲），威爾德同赫爾曼·穆特休斯（Herman Muthesius，1861～1927）、彼得.貝倫斯（Peter Behrens，1868～1940）一起創辦德意志制造聯盟（Deutscher Werkbund）。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回到比利時，他在布魯塞爾繼續從事設計創作和教學。1926～1936年期間（63～73歲），他不僅是布魯塞爾藝術研究所（Brussels Institute of Art）的董事，而且擔任比利時根特大學（Ghent University）的教授。1948～1957年（85～94歲），其生命的最后十年居于瑞士與荷蘭，1957年（94歲）逝世于瑞士的蘇黎世。endprint

威爾德作為現代設計理論和實踐方面的重要革新人物，對現代設計的主要貢獻在于他主張從自然中提取創作靈感，注重源于自然又高于自然的情感體現；將藝術與技術結合，提出功能第一的原則，肯定機械美學的重要性，是理性主義的先行人；他對設計理論的探索和傳播，旨在把之前的設計實踐活動從理論高度進行歸納和總結，這為現代設計理論教育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二、現代主義設計的奠基人亨利·凡·德·威爾德

19世紀下半葉至20世紀上半葉，是歐美對現代設計的探索階段，也是歷史主義向現代設計風格過渡的時期。威爾德作為新藝術運動理念到現代藝術設計思潮過渡的關鍵性人物。他在設計中擅于將自然植物藤蔓的造型抽象成簡單、流暢的曲線，并賦予其情感來表達自己的自然情懷，這說明他是新藝術運動的代表人物。他大膽地肯定理性思維對于藝術創作的意義以及不斷地探索新的設計規律，并通過學術講座和發表文章的途徑對現代設計理論進行傳播，這使得威爾德成為了二十世紀現代主義設計的奠基人。

（一）寄情自然的藝術家

19世紀下半葉，維多利亞過度裝飾的風格繼續蔓延，西方藝術界仍然追求盲目地照搬傳統經典的樣式和一味地表現華美精致的裝飾。然而威爾德并不贊成這種觀點，他主張設計應該立足于自然且脫胎于自然。設計，應當從自然界中發現靈感并注入自己的情感，而不是直白地模仿自然。威爾德這種觀點說明他開始從新藝術運動風格向現代主義設計風格轉變。

（如圖2）是威爾德在1897～1899年間（34～36歲）設計的書桌，其外形靈感來自于一顆豌豆，但他并沒有直接地運用豌豆的造型。首先，他從自然界中尋找題材，以豌豆造型作為突破口進行設計；其次，他考慮使用者在使用書桌時手部活動的軌跡；最后，他對豌豆的造型進行簡化、抽象，使得書桌的造型更加簡練、優美。他在1897年（34歲）設計的紫檀木柜（如圖3），外形簡潔大方、線條干凈洗煉，柜子分三部分，每一部分的下半部均設計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然而他并沒有直白地引用大自然中花苞的造型，而是將其抽象成了四條簡潔的曲線。花苞是一朵花的最初造型，威爾德寄情于花苞，表達了一種純凈、含蓄的情感，并讓人對新生事物充滿了期待和希望。

其實早在1895年（32歲），威爾德為自己的婚房進行室內裝飾和起居用品的設計時，就能看出他對自然植物的喜愛和對現代主義的探索，其優美的曲線造型設計能夠同時兼顧功能、結構與美觀。他將婚房命名為花園別墅，從命名便可以看出威爾德希望自己的住宅像花園一樣的貼近自然、遠離世俗。其內在的裝飾，從桌椅到餐具，在透露著“新藝術”追求自然氣息的同時又表達出一種對現代主義設計風格的追求。其設計的家具，線條簡單而有力量，意象而有情感。他不像同時期其他設計師那樣直白、熱情地表達對自然的喜愛，而是用一種委婉、含蓄的手法表達自己的自然情懷。他的設計作品中紋樣雖然源于自然，有很強的新藝術風格，但是卻看不到直接的自然中植物的臨摹。因為他將對自然的模仿升華成發掘更加生動、抽象的線條，并把自己的自然情懷傾注于設計之中，這為日后其成為現代派先驅奠定堅實的基礎。

（二）理性主義的先行人

新藝術運動雖然是現代設計進程中的重要一步，但是，在面對工業化的問題上，設計師們依然持觀望和猶豫的態度。因為他們并不看好工業化的優勢，所以對工業化保持有懷疑甚至排斥的態度。而威爾德恰恰相反，表現出對機械的肯定態度和對理性的執著精神。他曾經說：“技術是產生新文化的重要因素，根據理性結構原理所創造出來的完全實用的設計，才能夠真正實現美的第一要素，同時也才能取得美的本質。”威爾德認為不應該反對機械化大批量生產，并且要肯定的是，機械生產的產品不一定比手工產品差。在強調功能和理性的同時，進行合理的裝飾和美化，根據理性原理所創造出來的具有實用功能的產品，是真正具有內在美的產品，功能實用且結構合理，其產品的質量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同時讓消費者還能夠從中獲得美的享受。威爾德認為所有工藝和裝飾作品的特點都來自一個唯一的源泉：理性，表里如一的理性。這些觀點都顯示出他是現代機械美學設計的奠基人和現代理性主義設計的探路者。

（如圖4）是威爾德在1898年（35歲）設計的花園椅（Bloemenwerf Chair），這款椅子不像同時期其他作品那樣只有純粹的裝飾，而是更加講究功能性。每一根線條簡單、大方但又不簡陋，且具有實用的承重功能。椅背的輪廓線和椅腿一氣呵成，渾然天成。椅背略向外彎的曲線，使得人就坐時會感到非常舒服。椅腿先外翹再內收，使得椅子仿佛從地上生根一樣，和室內的裝飾以及整棟別墅融為一體，達到和諧統一的效果。他在1902年（39歲）設計的鋼琴凳（Piano Bench，（如圖5）同樣擁有干凈的線條、優美的背部和良好的結構，在滿足基本的承重和支撐功能的同時，體現出一種動態、活力的感覺。

1898年（35歲），威爾德在布魯塞爾附近建立了一座大型的加工工廠，來支持自己關于設計和批量生產中合理化的概念。他主張設計師要多設計可以大規模批量生產的產品。例如威爾德1910年（47歲）左右為一家網球俱樂部所做的家具和室內設計，家具基本結構簡單、清晰，便于批量化生產，且兼具實用功能。威爾德的家具與室內設計，無一處不體現出一種現代理性主義的特征。

（三）設計理論的傳播者

威爾德在現代設計理論傳播和現代設計教育發展方面，對當時很多歐洲國家的現代設計造成深遠影響。威爾德早期的設計理念受英國工藝美術運動代表人物莫里斯的影響。莫里斯反對裝飾過度的設計風格，并認為設計應該強調實用性和美觀性相結合的理論，使得威爾德深受啟發，威爾德因此認為設計應該在強調形式和功能的基礎上進行合理裝飾。他—度被稱為“歐洲大陸的莫里斯”。這時候的威爾德主要在比利時進行藝術創作，實踐并傳播莫里斯的設計理論。1888年（25歲），威爾德成為“二十人小組”的領袖。這個前衛的藝術組織非常關注實用美術，并在威爾德的領導下，由純藝術開始向實用美術和設計轉化。除了舉辦畫展，從1891年（28歲）開始，他們還每年舉辦“設計沙龍”，用來展出具有最新創意的設計成果，目的是傳播實用美術向設計轉化的理論，向人們傳播工業化產品應同時具有實用價值和美學價值，應當為廣大人民群眾服務。endprint

1899年（36歲）之后，威爾德開始在德國開展設計工作和傳播設計理論。1902年（39歲），他在德國小鎮魏瑪舉辦“私人工藝美術講習班”，傳播功能第一的現代設計理念。

威爾德在1902～1904年間（39～41歲）設計的銀質刀叉和瓷盤（如圖6）以及（如圖7）是他在1903年（40歲）設計的調味汁杯。這些產品的線條均簡化且流暢，造型簡練并優雅，在保證基本功能的基礎上，進行適當的裝飾，強調功能的重要性。威爾德為了更好地傳播他的設計理論，1902～1903年之間（39～40歲），他在歐洲多地進行廣泛地學術活動，并發表了一系列有關的文章支撐其設計理論。1907年（44歲），德意志制造聯盟成立，威爾德作為這個德國首個設計組織的創始人之一，積極推廣藝術與技術相結合的理論，表明了對工業化的肯定和支持，主張對機械化持有認可態度的同時，也要考慮到產品的設計要兼具有裝飾性和實用性，而且要堅持用好品質的材料進行批量生產。他對設計理論的傳播，使得設計真正形成了在理論上和實踐上的突破，帶領德國設計走向現代主義。

1906年（43歲），威爾德在德國創建了魏瑪市立美術學校，這所學校是包豪斯設計學院的前身。威爾德作為首任校長，開始了他對設計教育的探索。他號召學生擺脫傳統思想的束縛，緊跟時代步伐的節奏，接受工業化發展的趨勢，認可機械化大生產在產品設計中的重要作用，以及提出優秀設計三原則：產品結構設計合理；材料運用嚴格準確；工作程序明確清楚。這些思想不但反映出威爾德是德國現代主義的領路人，更加奠定了他作為世界范圍內現代主義設計思想傳播者及奠基人的地位。

1957年，在聯合國出面協調下，94歲高齡的威爾德親自發起成立“國際工業設計協會”（ICSID），現被稱之為“國際設計組織”（World Design Organization，WDO），該協會成為在世界范圍內普遍提高人們對現代設計的認識和促進交流的最廣泛的民間機構，直到今天，它都在發揮著巨大的力量以促進世界現代設計事業的不斷發展。

結語

威爾德設計風格的直接動力來自于莫里斯的工藝美術理論，他終生堅持實用美術設計下的設計改革，成為全球聞名的比利時新藝術運動領導者。他的設計作品流傳甚廣涉及建筑、家具及實用藝術在內的設計。在其早期眾多的設計作品中，均表現出熱衷于運用自然曲線線條的特點，這也是新藝術運動的特征。威爾德親自設計的婚房花園別墅，充分體現了他對人類與自身環境關系的思考。盡管他沒有接受正規的建筑師訓練，但該建筑卻在強調功能的前提下很成功地融合了功能性和裝飾性的要求。威爾德一生中大多數時間是在德國開展設計活動，他所創立的魏瑪市立美術學校是包豪斯設計學院的前身，可以說，他是德國現代主義運動的鼻祖。他對現代設計教育的探索和現代設計理論的傳播，使得他的影響超出了新藝術運動的設計活動范圍而擴展至現代設計運動的領域中。

威爾德作為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最杰出的設計師和教育家，他的設計理念和藝術實踐對世界范圍內的新藝術運動均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他是一位名副其實的承上啟下的人物，他的存在直接搭建了新藝術運動理念和現代設計思潮之間的過渡環節。他在表達新藝術運動擅用自然界植物藤蔓曲線的同時，將曲線進行簡化并融入自己的情感；他在機械技術和理性主義對于藝術創作之意義問題上的大膽肯定；他在現代設計原則方面所作出的諸多理論的創新以及不受固有框架約束的實踐設計才能，都使得他即是新藝術運動的重要帶頭人，同時也是促使現代主義設計理念蓬勃發展的優秀革命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