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幾盆青翠欲滴的植物在夏日陽光里顯出半透明的質感,36歲的劉家卿就坐在那里,消瘦而精干,看上去顯得很年輕。她從24歲進入檢察機關工作,12年的時光,已把一個怯生生的小姑娘鍛造成一個果敢堅強的女檢察官。

這位“80后”姑娘始終用紅心詮釋著一名女檢察官的忠誠與信念,用她自己的話說:“那個原本只當成飯碗的職業,在不知不覺中,已悄然升華為陽光般的事業了。”
劉家卿是一個名副其實的“80后”,2000年高考時,特不想學法律,誰想整天頂著一腦門子官司啊?但是父母的態度很堅決,她不得不聽從他們的意愿,就讀于南開大學法學專業。4年后,她本打算報考北大研究生,可是父母又提出,現在就業形勢異常嚴峻,應該先捧個鐵飯碗。最終,她選擇報考天津市檢察院第一分院,通過了招錄考試。此時,她仍然沒有感到喜悅,因為檢察院的工作在她眼里,僅僅是一個“飯碗”。
沒有想到,剛剛走上工作崗位得到的第一個任務是去刑場監刑。刑場啊,那種震撼的場景讓一個剛出校門的女孩,無論如何也無法在生命的消逝與正義的張揚之間找到恰當的平衡。劉家卿兩腳發顫,覺得全身熱血都涌上頭部。站在身旁的一位女檢察官發現她異常,鎮靜地說:“怎么了?這是我們的職責,你要知道它的分量。”從對方堅定的語氣里,劉家卿聽到了一絲堅定,心里琢磨:整天和重刑犯打交道,身為女檢察官,是不是已經淡化了女性應有的悲憫了?
然而事實證明,她想錯了。不久,劉家卿和女同事韓姐去提訊,疑犯是一個生活在單親家庭的少年,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母親,只是因為母親出門打工前少給了他10元零花錢。審訊中,那個少年反復強調:“我只知道這么做,也許我的父親會來管我,我的生活就會變好了。”劉家卿判斷,這是一個心理極度扭曲的罪犯,如今案子已經鐵證如山了,根本不用跟對方啰嗦,可以直接公訴了。然而,韓姐仍然耐心地與少年談心。到了中午12點了,兩位女檢察官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就在這時,韓姐轉身出去了10分鐘,再進門時,手里端著剛買的熱騰騰的盒飯。劉家卿接過盒飯就是一愣:怎么就只有一盒?韓姐一指那個畏縮在角落里的少年:“給他吃,咱們不急。”少年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顫抖著打開盒飯,劉家卿連對方滴在飯盒上的淚水聲音都聽到了。幾天后,她在韓檢察官的桌上看到一封信,是那個少年寫來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下一句話:“我能叫您媽媽嗎?”不知不覺中,劉家卿的眼角也濕潤了,原來,檢徽上的光芒也有熱度;原來,鐵面無私的心底也可以充滿似水的柔情……
也就是從那一刻起,她開始體會到公訴人這個職業的莊嚴和神圣,曾經以為是找到一個“飯碗”,如今悄然升華為陽光般的事業了。
2008年,吉林省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米鳳君因受賄犯罪被查處,這是當時為數不多的省部級案件,影響波及全國。剛剛工作三年的劉家卿被指派參與辦理此案。經過審查,她發現一筆重要的受賄事實不清。當時,行賄人向專案組提及其曾向米鳳君在國外念書的女兒行賄10萬美元用于其在境外購房。而作為重要證人的米鳳君妻子她的證言始終搖擺不定,專案組雖然多次與她聯系取證,但她總以行動不便,需要照顧孫子為由一再推脫。專案組決定去找米鳳君的妻子取證,落實案情。那天正值春節前夕,天上下著鵝毛大雪,嚴寒逼人,劉家卿一行人前往長春市中心的米家。依照工作慣例,相關人員的取證工作應當在專案組辦公地點進行,并有記錄專用的電腦和打印機。但是考慮到雪天的車速,如果將米鳳君的老伴帶回專案組、取證后再送回家中,至少要一整天,所以臨出門前,劉家卿靈機一動讓書記員將筆錄紙、筆、印臺放進了書包里。
在長春,劉家卿終于等來了米鳳君的老伴。對方是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曾是一家國企的書記,也是一名老黨員。當時,劉家卿就想,如果這時強行將老人帶走,留在家里的小孫子就沒人照顧,老人會更加抵觸。再加上路途遙遠,環境惡劣,對于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都是很難承受的。于是她大膽地向領導提出,干脆就在米家為老人取證。
專案組采納了劉家卿的意見,對方也深感意外,沒有想到作為重大犯罪嫌疑人的家屬,能夠得到司法機關如此的體貼和關照。正是感動于這點,這位深明大義的老黨員,含淚交代了丈夫的犯罪事實。原來,女兒在國外一直租房,后來新買了一套公寓,房款正是由那名行賄人出的資。最后,老人在筆錄材料上按下了手印。看到預先準備好的紙、筆和印臺都派上了用場,協助辦案的當地同行驚異于天津專案組的精細準備。
后來在開庭中,米鳳君認罪悔罪,最后被依法判處死緩。
劉家卿說,越是從事檢察工作,自己越堅定了法治理想;透視犯罪的靈魂,越堅信公平與正義。在她看來,檢察官的工作其實就是一部法制斷代史,表述了從改革開放至今中國法制所走過的路途。幸運的是,她作為一個女檢察官參與其中。
第一分院審查起訴的都是可能判處無期徒刑、死刑的案件,劉家卿認識到,這是經由自己之手剝奪他人的自由乃至生命的職業,責任重大,極具挑戰性,自己不僅要盡心恪守,還必須終生保持敬畏。
2008年,全市舉行十佳公訴人比賽,分院領導特意給她爭取了一個參賽鍛煉的機會。劉家卿自信滿滿:“不就是考試嗎!我20年的寒窗苦讀,最不怕的就是考試。”領導直皺眉:“呦,你胸有成竹了?那我問你,如果被告人在法庭上一言不發你怎么辦?被害人家屬跪在你腳下讓你對一份合法判決抗訴怎么辦?你以為耍耍小聰明,就能擔得起‘公訴人的責任嗎?”領導的話如同當頭棒喝,劉家卿馬上放下自滿的心態,或熬夜看書,或蹲在檔案室研究案卷,到最后,她竟然掉頭發了。終于站在了決賽的辯論場上,劉家卿厚積薄發,大膽地脫稿演說,最終榮獲了全市十佳公訴人的稱號。2013年6月,經過層層篩選,她又從全國102名強手中脫穎而出,獲得“全國十佳公訴人”稱號。
出色的業務能力更體現在辦案的實踐中。至今,劉家卿已承辦無期徒刑以上刑事案件兩百余起,無一錯案。
2015年,劉家卿33歲,開始考慮個人生育計劃。然而就在這時,一紙調令要求她立即收拾行裝,準備奔赴外地接受重大任務。原來,中共中央政治局原常委、中央政法委原書記周永康職務犯罪案件指定由一分院審查起訴,由她擔任公訴人。出于保密要求,劉家卿不能告訴家人此次執行的任務,可是也找不到任何解釋的理由,最后只能懷著滿心的愧疚,趕赴北京提前介入偵查工作。此次專案時間緊、任務重。為了及時將補充證據的建議傳達給偵查人員,劉家卿經常獨自加班到深夜,撰寫修改案件審查報告11版,近10萬字。作為出庭公訴人之一,她精心準備了多套出庭預案,與技術人員一起研究多媒體示證方案,進行庭審演練十余次,最終出色地完成了庭審任務,受到中央政法委、最高人民檢察院等上級機關的好評,榮立個人一等功。
多年的辦案經驗讓劉家卿認識到,檢察機關查辦的案件越多,越能集中發現案件背后的社會問題。于是,她在嚴格把握案件質量的同時,注重延伸檢察職能,解決百姓關心的難題。
在辦理兩起銀行工作人員詐騙案時,劉家卿通過對比發現,嫌疑人都是利用“折帶卡”業務騙取儲戶存款,不僅給200多名被害人造成5000多萬元的財產損失,也暴露出部分銀行的金融安全隱患。于是,她創新了類案問題匯總的工作方式,梳理出相關銀行業務管理漏洞,從技術提升、強化監管、公開警示等角度向三家涉案銀行發出檢察建議,使銀行及時取消了問題業務,維護了百姓存款安全。
擔任公訴處副處長之后,適逢打擊貪污腐敗犯罪的關鍵時期,劉家卿意識到腐敗案件多發必有其背后的制度漏洞,于是帶領干警對在辦的職務犯罪案件進行逐一分析梳理,對每個涉案國有企業提出整改建議,均收到了回復,有效推進了涉案單位的制度建設。她撰寫的《職務犯罪案件辦理模式工作簡報》得到市檢察院和市政法委的認可和推廣。
有人說,任何工作都一樣,干時間長了就不新鮮了,但劉家卿不這么想。一路走來,忠于黨,忠于國家,忠于人民,忠于法律,神圣的信念一次又一次激蕩在她的腦海中。這份忠誠表現在辦公室里無數個平凡日夜中的酸甜苦辣,彰顯于公訴席上每一次堅定犀利的成功指控。
編者語:
她用柔弱的肩頭擔負起法律的使命,用正義的利劍戳穿彌天的謊言,用堅毅和執著還原案件的真相。“我選擇這個職業完全是盲目的,工作之后才知道這是一個非常神圣的職業,值得自己用一生的時間——一生中的每一天,去學習和工作。”
不因喜歡而選擇,卻因熱愛而執著,是這位女檢察官的座右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