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貍的花

十夜

一

小狐貍住在狐貍鎮，她有一個特別特別長的名字，長到沒人背得下來。

每次大家想跟小狐貍說話的時候，總會說：“狐……狐……嗯……狐什么來著……狐……算了，小狐貍，叫你呢！”

久而久之，小狐貍就叫小狐貍了。

小狐貍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上學放學已經不再需要爸爸媽媽接送了。那是非常平常的一天，小狐貍跟平時一樣放學回家，走著一條跟平時完全一樣的路線。她轉著圈跳過一條桃花木鋪成的道路，又蹦蹦跳跳地躍過一座鵝卵石拼成的小橋。只要最后再穿過一大片似乎沒有盡頭的花海，就能到家了。

可就在她剛打算踏進花海的一瞬間，一聲細小的驚叫傳進了耳中：

“哎！別別別！別踩臉！”

小狐貍驚訝地低頭一看，原來是一朵淡粉色的小花，正盯著自己還沒放下的后爪瑟瑟發抖。

這是錯覺嗎？小狐貍彎下腰，試著沖小粉花擺了擺手：“你好呀，小粉花。”

“你……你好……”小粉花怯怯地彎了彎花莖，算是完成了鞠躬的動作。

“真是怪事，花居然會說話。”小狐貍心想，“這朵小花會說話，那么說不定，這整片花海的花都會說話呢！”

這樣想著，她蹲下身，碰了碰粉色小花身邊的藍色小花，輕聲說：“嗨，你好啊，我是小狐貍。”

藍色小花被小狐貍嘴里哈出的氣吹得搖搖晃晃，但就是沒有說話。

小狐貍沒放棄，她挪了挪位置，又戳了戳粉色小花身后的紫色小花：“嗨，你好呀，我是小狐貍，你叫什么？”

等了半天，紫色小花也沒有反應。倒是之前的小粉花嚷嚷開了：“狐貍？你不是貍貓嗎？我聽人說，長成你這樣的，都是貍貓。”

“誰說的？我可是貨真價實的狐貍！”

“不可能，你就是貍貓！”

無論小狐貍怎么解釋，小粉花都認定了小狐貍就是一只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的小貍貓。

小狐貍和小粉花一直吵到了太陽落山，也沒分出勝負。

“好吧好吧，你說我是貍貓，那我就是貍貓吧。”小狐貍口干舌燥，無奈地擺擺手，妥協了。

二

接下來的幾天，小狐貍一直住在學校里。她是學校鼓號隊的指揮，為了鎮上的大型演出，小狐貍和同學們連著排練了好幾天。

再次經過花海時，小狐貍心里有些忐忑，小粉花還在嗎？還認識自己嗎？

她蹲下身，向著花海輕輕打招呼：“小粉花，你還在嗎？”

風輕輕地吹過，草葉和花朵摩擦發出了“沙沙”的響聲。小狐貍豎起耳朵聽了半天，卻始終沒有捕捉到那個細小的聲音。

她失望得快要哭出來了，她大概再也找不到她的小粉花了。

就在她沮喪地準備回家時，忽然聽到腳下傳來小小的哈欠聲。

她又聽到了那個細小的聲音：“睡得好飽……呀，是你啊小貍貓，你已經好幾天沒來了呢！”

三

“每天路過花海的人這么多，你這樣嘰嘰喳喳的，怎么就沒被別人采回家呢？”小狐貍坐在小粉花身邊，跟她漫無邊際地聊著。

“你以為我傻啊？”小粉花驕傲地抖了抖葉片，“我當然知道花是不能說話的，平時我都假裝自己是一朵普通的小花。”

小狐貍開始覺得這朵小粉花有點聰明了。

“可你那天為什么跟我說話了呢？”

“還不是怕你踩我臉嘛！”

“可是你之后完全可以不再出聲，讓我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呀。”

“咦？好像是哦！”小粉花愣了一下，滿臉崇拜地盯著小狐貍，“都說貍貓狡猾，原來你們貍貓是真的聰明啊！”

之后的日子里，小狐貍每天放學后都要去花海和小花聊天，給小花講故事。跟狐貍不一樣，小粉花不喜歡城堡里王子和公主的故事，也不喜歡聽海邊的小美人魚，就連女巫的糖果屋，也勾不起她的興趣。

“你就沒有好玩的故事可講嗎？”小粉花垂頭喪氣地問，“我想聽那種，真的發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故事。比如我聽說，鎮上有一只貍貓，因為保護兔子變成了留級大王，是不是？”

“確實有這么一只狐貍……”

“是貍貓。”小花糾正她。

“噢噢，是貍貓。原來你喜歡這種故事啊，它們哪有童話有趣呀。”

小花歪著腦袋想了想，認真地回答：“因為我哪里都沒去過，從我還是一顆種子的時候，我就住在這兒，我發芽以后，還住在這兒。現在我開花了，會說話了，還是不能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我很想知道，這個世界上都在發生什么樣的故事。”

原來是這樣。小狐貍心想，以后自己一定要好好留心周圍發生的事情，一件不落地講給小花聽。

四

天氣越來越熱，花海的花兒越來越鮮艷，來游玩的游客也越來越多。

“小花這樣可愛的花朵，要是被人摘走了怎么辦？”

“園藝師會不會隨手把小花修剪掉呢？”

“如果小花在別人面前叫出了聲，會不會被帶回實驗室做實驗？”

小狐貍的擔憂像一股一股小溪流，匯成大江大河，匯成海洋。這些擔心簡直要從她的心里溢出來了。

小狐貍想把小花帶回家。

“養花？不行，你媽媽花粉過敏，我們家不能有鮮花。”爸爸立刻拒絕了小狐貍的提議。

狐貍媽媽呢，光是聽到鮮花這個詞，就敏感地打了兩個噴嚏。

小狐貍只好向媽媽求助：“媽媽，我要是考了100分，就答應我養花好不好？”

媽媽一聽到100分這幾個字，立刻又過敏地打了四個噴嚏：“阿嚏！阿嚏！你是說……阿嚏！說真的嗎？阿嚏！100分啊，你平時可是及格都難！”

小狐貍連連點頭保證。

“那好吧，下次你要是考了100分，媽媽就同意你在家里養花，這是最大的讓步了哦！”

小狐貍高興極了，有了媽媽的保證，小花的生命終于安全了。

“我一定要考一百分！”小狐貍暗暗下定決心。

五

小狐貍勤奮極了，她沒有去花海找小花，因為時間寶貴，60分到100分的差距，需要她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能彌補。她想，小花一定能理解自己。

小狐貍創造了奇跡。

可當考了100分的小狐貍來到花海時，她驚訝地發現，花海的花凋謝了。

秋天來了，花海里一片枯黃，花朵們都不見了蹤影。

小狐貍蹲在小花光禿禿的花莖旁，一遍一遍叫著小粉花的名字。但無論她怎樣呼喚，都聽不到任何回答。

小狐貍只好把小粉花的根莖和泥土帶回家，雖然她也不知道，當春天到來時，小粉花還能不能再一次開放。

六

春天來時，花盆里的花莖打了小花苞，在一個很普通的夜晚，終于悄悄地開放了。

小狐貍蹲在花盆前，緊張得眼睛、喉嚨全都酸酸的。

她深呼吸了好幾次，終于把憋了一個冬天的話輕輕說出口：“你好呀，我是小狐貍。”

漫長的安靜之后，小粉花動了動，它輕輕搖了搖花莖，發出低低的、嶄新的聲音：“狐貍？你不是貍貓嗎？我聽人說，長成你這樣的，都是貍貓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