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豪
混沌的影像,迷亂的聲音;殘破的記憶,支離破碎的語言……這是一部與普通電影風格相去甚遠的電影。
電影里充斥著時不時雪花閃爍的黑色鏡頭,和電子噪音般的尖銳哨音,還有長時間靜止不動的風景,營造出一種混亂迷惘的氣氛。而這些就是電影主角埃德溫·柯林斯所感受到的世界。他本來是蘇格蘭有名的樂隊主唱,一次中風導致他的大腦功能發生了嚴重的紊亂。他不能行走,意識也不清醒,只能說兩句話:妻子的名字格蕾絲,還有“The possibilities are endless”(無限可能)。
格蕾絲對柯林斯不離不棄,始終照料他,鼓勵他。慢慢地,柯林斯恢復了運動能力,他的意識逐漸清醒,記憶也清晰起來,最后甚至能夠回歸樂隊,繼續他的音樂事業。這是神經科學的奇跡,格蕾絲的愛為他開辟了無限可能。
Real Story
電影表現了柯林斯的與正常人完全不同的病中世界:仿佛無意義的靜止鏡頭,沉沒在水下的壓抑畫面,囁嚅著一個字一個字發出的含糊語音……大腦受損,是最讓人感到無能為力的。原本習以為常的說話、思考,用盡全力都無法做到。這部電影不僅讓觀眾體會到與柯林斯一樣的挫敗,也展現了神經系統由受損到恢復的艱難歷程。實際上,神經科學的發展得益于很多對神經系統受損的病人的研究。科學家通過他們,認識到了受損腦區與所喪失功能之間的對應關系,得以一窺大腦這個“黑箱子”的內部。
菲尼亞斯·蓋奇(Phineas P. Gage ,1823—1860)是神經科學史上一個非常有名的病人。他本來是一個為人機敏和氣的鐵路工人,在一次意外爆炸事故中,被一根鐵棒扎進了腦袋。鐵棒從他的左顴骨下方穿入,損毀了大腦的左側額葉組織。令人吃驚的是,他受了這么重的傷卻沒有失去知覺,幾分鐘后就能夠行走說話了。經過治療,他的視力、聽力、運動能力等都恢復了正常,也記得親人朋友,醫生判斷他的大腦功能沒有損失。但不久后,人們發現蓋奇變了——他曾經彬彬有禮,現在卻十分粗魯;曾經做事井井有條,現在卻毫無條理,沒有耐心。在蓋奇之前,人們以為人類大腦的額葉作用不大,因為在實驗室條件下,前額葉受損的患者能通過關于記憶力、語言能力、運動能力、推理能力等的大多數測試。而蓋奇的情況表明,大腦額葉受損會讓一個人喪失耐心、自制力等與“人性”密切相關的功能。科學家逐漸發現,大腦額葉在人的自主運動、決策、語言、數學、長遠規劃、反社會行為的抑制等方面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
亨利·古斯塔夫·莫萊森(Henry Gustave Molaison,1926—2008)在神經科學史上被簡稱為H.M.,他作為一個特殊的腦損傷患者,為神經科學的發展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27歲時,H.M.因接受癲癇治療而被切除了大腦中大部分的海馬組織和其周圍的部分腦組織。手術后,他發病的次數顯著減少,但他的記憶永遠地“停滯”了。H.M.再也不能形成新的記憶,這種癥狀就是“順行性遺忘”。相應地,不能想起已形成的記憶,叫“逆行性遺忘”。
很多研究者聞風而來,請H.M.作為被試,協助進行各種各樣的科學研究。在此之前,科學家認為記憶是儲存在整個大腦中的。通過對H.M.的研究,科學家認識到,海馬體對記憶的形成有重要的作用,大腦的不同部分與記憶功能的關系是不同的。海馬體還與空間定位功能關系十分密切。
柯林斯與蓋奇和H.M.不同,他并非因外傷造成大腦損傷,電影也沒有明確表明他的中風導致了哪些腦區的損傷。他的功能喪失也不像蓋奇和H.M.那樣具有明確的指向。
神經科學的主流觀點認為,神經元沒有再生功能。大腦中可能有極少數干細胞能夠分化出神經細胞或膠質細胞。在少數病例中,用核磁共振等非侵入手段連續觀測病人大腦,發現有神經系統損傷自愈或部分恢復的情況。但這種細胞再生的例子很少見。
柯林斯的恢復,可能是神經系統急性受損后,神經網絡通過自我調整,利用現存的神經系統來實現的,這種情況更為常見。大腦有非常強的可塑性。當肢體對應的神經系統發生問題時,如加以干預,就會有其他腦區參與該肢體的活動。例如有一項研究,在下半身失去知覺的病人的腳部裝上溫度或壓力感受器,然后把同樣的溫度或震動“傳遞”給手臂上的皮膚,一段時間后,病人就會報告自己“感覺”到了腳上的溫度或觸覺。這是因為,大腦改變了神經連接,將原本負責手臂區域感受的腦區修改為負責腳部感受。另外,一些因受傷而肢體缺失的病人,原先負責殘缺肢體功能的腦區,會逐漸轉而負責其他功能。
雖然像柯林斯這樣的病人,能夠在家人的呵護下恢復自己部分大腦功能,但這依賴于他自身的情況,并不是一種普遍有效的治療手段。科學家認為,干細胞治療是一種非常有希望的治療神經系統損傷的方案。如果從患者身上獲取一些細胞,在實驗室條件下誘導成干細胞,增殖后再誘導成為神經細胞,回輸到患者受損的腦區,就有可能讓這些細胞重新建立起新的神經網絡。再加上康復治療,患者就可能恢復到和正常人一樣的大腦
功能
水平。
讓我們期待干細胞研究的進展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