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碗之雪（組詩）

九荒

一個蘋果挨著一個蘋果跪下

那么短的路，那么盛大的夜

一個蘋果挨著一個蘋果跪下

一個平安囑托另一個平安把夜色留住

這樣的平安夜

多么平安，又多么復雜

從路的這一頭望向另一頭

我看到一個個蘋果被平安吃掉的場景

看到一對對不能相愛的靈魂

抱著蘋果，涕零淚下

其實蘋果不知道，這種時候

一些人，也一個挨著一個地跪著

他們為了更好的活法

不得不舍棄一個個可以安睡的夜晚

目送

我的目光不太明亮

十米之外，已是虛幻世界

滴眼液，消朦片，菊花茶，保健操

用了這些，做了這些

還是不能用目光把你送得更遠

在桃樹下看你拍照，看你

拍下春天的視線。這樣的季節

看著你，比看不見還要絕望

你一定知道，一個經常失眠的人

不會在夢里走得很遠

而我要告訴你，一截失眠的目光

一直離你很近

銀碗之雪

趁我的靈魂還沒有融化

請用銀碗把她盛起來

請用宮廷的方法檢驗我的毒素

再用一點兒冷

維護我的清白和硬度

在這個世界上

我早晚會被擠壓成一汪水

如果有一天，真相大白于天下

或許，我會被突然倒掉

但我，依然會懷念

在銀器里呈現的高貴與清澈

在一首詩的對面

在一首詩的對面

我不能用敏銳救贖迷惘

不能用痛苦

尋求禪意的空

在無奈和艱辛中

苦苦叩問生命和靈魂

從孤獨和無助里

體驗拯救與被拯救

如此面對，我不想逃避

只想用一些素潔的文字把自己掏空

順便把風掏空，把云也掏空

把所有的霧霾都掏空

從此，讓我的天空

可以干干凈凈地，空著

去古城的路上

現在的路

與一座古城有關。古城的過去

是信州。現在

比心臟略低的城墻圍起來的

是秦家屯。路上

我的心，和玉米稻田混為一體

和種子一起

尋找寫有乾元重寶的銅錢

和路邊的一棵楊樹

想象城里的古槐

一座城，有了什么才是心中之城

一條路，何處的景色才是好景色

對于向往的城池

古舊的城門只要稍稍開道縫兒

路上的所有風景

都會一閃而過

桃花落

這幾天，那些缺鈣的骨骼

已經不起一場夜雨，或一股微風

每次翻身發出的脆響

都會震落幾朵微笑的桃花

她們的芬芳與飄飛

她們的盛開與墜落

還有，她們漂在流水上的覆滅

以及覆滅后的靈魂

都成了身體里，永遠的，痛

那么多雪

從田野到屋頂

那么多凌亂的步伐，那么多瘋狂

那么多雪，氣喘吁吁地奔跑著

多像一群喝醉的白鴿

與我的視線觥籌交錯

她們一杯接一杯

喝著千萬里的飄落

喝著寒冷，并以浩蕩的方式

進行一場空前的覆蓋

無邊無際的白

沿著翅膀的間隙向遠方彌漫

真性情在碰杯的聲音里

一點點后退

午后，鳥鳴從巢上墜落

蒼鷹順著蒼茫繼續艱難飛行

而鴿子窩，在風雪里，在屋檐下

依然在靜靜地

等待踉蹌的翅膀能如期歸來

在巴金文學院

成都的下午，有很多云朵在空中熟睡

雨后，我看到許多北方沒有的植物

穿著浴衣，從水池里出來，然后

在院子里靜觀民族班的畢業典禮

而我們魯二十二的學員

來得似乎有些匆忙，只好到書畫展廳

緩解一下視覺的疲勞

報告會在教室準時召開

關于四川的介紹

讓我們感到新奇和美好

作報告的人，對家鄉的熱愛，幾乎

令沉睡的李白和杜甫都會為家鄉感到自豪

雖然這是盆地的底部，可我們卻感到

比登上山頂還要至高

魯迅與巴金，文學與歷史

北京與成都，在這個略顯平常的下午

都顯得那么重要

也許是，一些靈魂遇到了另一些靈魂

一些文字打開了另一些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