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敏
《界碑》收錄了《界碑》《遭遇一九五○年的無名連》《Z日》《死亡重奏》等五篇小說。就文章內容而言,前四篇更像一個整體,有著一條隱隱的線將彼此串聯。《界碑》讀畢,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在心里蔓延。為無名連守衛高地全軍覆沒而震撼,為軍人們不顧艱險誓死完成工程任務而感動,為信仰缺失之后生活的墮落而羞愧。與此同時,兩個問題也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何為界碑?現如今,界碑何在?
西元的小說是殘酷的,工程任務和戰事是他大部分作品的主題。艱苦的作業條件,時間緊急的任務工程,屈指可數的人力資源,這些都是完成工程的巨大阻礙,要戰士們付出血和汗的代價,《界碑》中鋼釘為了完成吊裝大型混凝土構件而失去了雙眼,《遭遇一九五○年的無名連》五位戰士搬運水泥搬運到麻木,甚至舊傷復發但仍咬牙堅持;血肉橫飛的戰爭場景,殘忍血腥的屠殺畫面,誓死守衛的戰斗陣地,無不給我們震撼和感動,如《死亡重奏》中在高地上死守連長劃的界線的上官富貴,帶領大家以身作則去執行最危險任務的魏大騾子,明明還有希望獲救但選擇去地下陪伴戰友的指導員王大心等。在這些英勇獻身的戰士看來,死亡是對自身的解脫,他們堅信,“四季輪回,苦難過后,蒼生終將獲得幸福”。他們用生命死守著保衛國家的信念,以肉身筑成界碑。
西元的小說是復雜的,這主要得益于西元爐火純青的藝術表現手法。《遭遇一九五○年的無名連》采用了故事中包含故事的結構,雖以無名連為題,但實則講述的是九連連長王大心與其他四位軍人被臨時分配到條件艱苦的某荒廢小站去搬運水泥的故事,而無名連只是在王大心回憶中慢慢引出,穿插在搬運水泥這一嚴峻任務的過程中。而翻閱到第三篇小說,我們不難發現《死亡重奏》講述的正是無名連在冰天雪地里抗戰美兵但全部被凍死在陣地上的故事。因此可以說,《遭遇一九五○年的無名連》是《死亡重奏》的前期鋪墊。
《Z日》也是一部表現手法比較特別的小說,小說開篇通過王大心的父親和王大心兩個視角分別闡述,推動故事發展,后期又穿插王大心的夢境,講述了王大心的前世今生三道輪回,分別糾纏于四位叫ying的日本女人(英子、櫻子、嬰、鷹)之間的故事。身為軍事基地軍人的“我”被日本間諜英子感情利用,導致指揮中心被日本導彈摧毀,“我”雖僥幸得以存活,但內心十分自責;日本投降后,“我”隨軍參與審理日本戰爭罪行事宜,遇到了妓女櫻子,當“我”與她慢慢相熟后,她被三個日本男人殺死,而“我”被持槍強迫在認罪書上簽字;槍響之后,“我”化身王盡美,成了日本的俘虜,小女孩嬰將被俘虜的“我”從槍口下救出,成為她的玩伴;“我”冒死逃脫之后又搖身一變,又成為大清北洋海軍的軍官,目睹定遠艦被自己的大炮轟炸,在“我”被俘虜后,發現自己心儀的鄰家日本女孩鷹一直在竊取“我”的軍事機密,她的愛將“我”置之死地。每當“我”與這些女人見面,“我”總會莫名其妙地耳鳴一下,這出現了五次的信號,但我卻身在其中怎么也反應不過來。這仿佛在諷刺“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日本女人利用,卻從不長記性。正是這樣彼此串聯的復雜結構,共同組成了西元這部中篇小說選《界碑》。
西元的小說是深刻的,除了軍事和項目工程的描寫,西元的小說里還有著豐富的生活經驗、樸素的生活哲理。對于該不該為了生活低下高貴的頭顱,《界碑》中李高工對白潔和《遭遇一九五○年的無名連》羅三闖的爸爸對羅三闖都曾這么教育:“要一次飯等于一輩子要飯”,人要活得有骨氣,這才使得白潔和羅三闖沒有淪落、墮落,走上了屬于自己的那條路。對于戰爭,西元在《Z日》中表達了一個士兵的立場,盡管戰爭的后果很嚴重,但士兵會跟民族國家一起,擊敗敵人,絕不手軟;而軍人的選擇本身就是一個不能自己控制的賭注,天命決定著輸贏,但他們誓死保衛國家、民族的決心,用一代又一代的血淚來建立軍人信仰。對于愛情,小說主人公之一的王大心曾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日本女人利用,西元借王大心父親之口,直戳這種置對方于死地的愛情的最本質面目——以愛命名的邪惡。
西元的優勢在于,他將視野投射到他熟悉的軍事環境中,運用自己嫻熟的文學手法將我們不熟悉的場景呈現在大家面前。對戰爭的細節描寫以小見大突出整個戰爭的殘酷的同時,過多的血肉橫飛的場面,會使讀者們內心的震撼有余,也容易產生視覺疲勞之感。
《界碑》的結尾寫道:“或許此時此刻,自己就站在祖先留下的某塊界碑前。”而在我們所在的這塊土地,是否有無名連曾在此浴血奮戰過?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這是一個需要重塑界碑的時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