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惟楚
本文是身陷傳銷組織“蝶貝蕾”的男青年賈寶玉(化名),講述他曾嘗試過諸多方法逃脫,歷經失敗,最終成功的過程,摘登如下。
我家是河南農村的,2016年6月,我從廣州前往北京尋找工作機會,一個同村的發小打來電話,說他在廊坊工作得不錯,讓我過去玩。我們約定下午在廊坊廣陽區萬達廣場碰面。
飯后,朋友帶我去了住處,到了朋友安排的賓館,一進房間我就被控制住了。他們先沒收的就是手機,其后,我的電腦、錢包也都被拿走了。
到了晚上,我被架上一輛面包車。車輛行駛到一片野地里,只有一幢屋子孤零零地立在中間。這里的住宿環境非常惡劣,十幾個男人擠在一個十幾平米的小房間里,地上鋪了一層硬紙板,大家睡在上面。房間只留一個通風口,其他的地方都用鐵皮或者鐵絲焊死。
從進去的第二天起,每天早晨6點,我都被要求起來上課。通過“學習”,我了解到,這個組織叫做“蝶貝蕾”,他們號稱售賣的是化妝品,但我始終沒有見過任何貨物。一套產品是兩千九百元,他們說,一年后我至少能拿到五百萬甚至一千多萬。到了這個級別,成員只用收錢,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在這里我要特別介紹一下里面的組織架構:一個小組織稱之為“家”,一個“家”里大概十幾、二十多個人;剛進去的新成員被稱為帥哥、美女,交錢買一套產品后,無論男女都被稱呼為“老板”;其后是“扛家的”、“領導”、“大領導”、“代理商”。在里面我們是不能互稱姓名的。
“家”里有很多規矩,比如吃飯的時候,大家必須講這個行業的好處,不講的話,飯后就會被罰做俯臥撐這類消耗體力的運動。因為吃不飽,被罰的人基本很難完成要求,就會挨打。
“生生把腿上的爛肉刮掉”
剛去的時候,我不小心劃破了腿。傷口一直不見好。當時我還暗自高興,認為病得再重一點就會被送去醫院,就會有逃跑的機會。但事實上,到了最嚴重的時候,我已經無法站立。大領導帶著三個人把我按住,沒有任何麻醉或者止疼措施,用剪刀生生把我腿上的爛肉刮掉,撒了一把藥粉。我當時疼得幾乎暈厥過去,傷口大概過了十來天才好。
每天都會有人來讓我買產品,但我一直堅持說自己沒有錢。他們又逼迫我打電話借錢。這時候我想到了叔叔。他是一個很精明的人。我騙那些人“這是朋友”。打通電話之后,我故意直呼叔叔的姓名,他覺出了不對勁,沒有戳穿我。我告訴他,我在廊坊上班,“現在手里沒錢了,你給我打一些過來。”在給我打錢之后,我的叔叔、父母在幾個地方都報了警,但很長一段時間仍然沒有我的消息。
湊夠錢買了產品之后,我成為了“老板”,但仍然沒有獲得自由。
我不死心,想辦法跟”扛家”搞好關系。過了一陣,他的警惕越來越低,把他的手機給我,讓我直接幫忙騙人。試探了兩天后,發現沒人留意我的舉動,我偷偷登錄了自己的微信,給叔叔發了個定位。后來我叔叔和舅舅就是憑著這個定位,來附近報了警。
他們報警出來之后,一個地頭蛇迎上前問是不是找人。我舅舅答說“是”,于是地頭蛇拿出手機給他們看照片,大概翻了半個多小時,終于看到了我的照片。地頭蛇開價兩萬多,說保證把人弄出來。他們還價到一萬五。當場交易之后,地頭蛇打來電話,我就被拖上了汽車。
在這一個半月里,我一個一米八的男生,從一百二十多斤瘦到了九十多斤,經歷了地獄一般的生活,見到了很多面孔,其中以年輕人居多,還有不少大學生。有人被洗腦得很成功,也有人激烈地反抗。有一個叫做黃小梅的廣西女生,大學畢業,很漂亮,被騙了進去。在那之前,她給父母發了定位,但家人始終沒能找到她。后來有一天,她割腕了,我看著她被人拖了出去。從那以后,我再沒見過這個人。
【選自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