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宇瀚
奔跑的少年抬頭望
◎ 程宇瀚
不愿被害怕長久地壓抑屬于這個年紀的快樂與自信,所以選擇以頑強奔跑的姿態解除這道頑固的封印。

高二那年,學校舉辦運動會,彼時所在的文科班男生太少,因此從來都是在歷屆運動會中作壁上觀的我,被強行安排了四百米短跑項目。
與我一起參賽的,都是其他理科班的精英強將,看著他們摩拳擦掌的樣子,比賽還未開始,我心底的膽怯早已翻江倒海。不出所料,盡管事先有過偷偷練習,并且在當天也用盡了全力,但才跑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我就被狼狽地甩在了最后,尤其是經過自己班級所在的觀眾席時,來自同學們失望的眼神,猶如千萬根細針瞬間齊發,生生將臉頰刺痛。
人生唯一一次參加運動會,我毫無懸念得了倒數第一,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都自卑到不敢抬頭用力呼吸。
學生時代,我最害怕的課程不是數理化,反而是其他同學最盼望的體育課。是的,我害怕體育老師嚴厲的眼神,害怕那條漫長的跑道,更害怕自己邁不動雙腿的樣子曝光在同學面前。從小被關在書房里長大,嚴重缺乏體育鍛煉,因而我與其他生動跳脫的男生有那么一點小小的區別。能夠自由自在健步如飛,對瘦弱的我而言是不曾有過的體驗。
從小學到高中,體育課是必修課,這份恐懼感便從始至終如影相隨。更糟糕的是,如同一根長時間緊繃而變形的橡皮筋,這份恐懼感隨著神經傳導游走,延及生活的每一個部分,成為一枚貼在我殘缺性格上的標簽。我變得敏感內向,不擅長與人交流,用高高摞起的書籍作為圈禁自己的城堡。
升入大學后,原以為可以就此向多年的狼狽時光揮手作別,誰知依舊沒能逃過噩夢。我所在的大學極其看重學生的身體素質,每年雷打不動地測試三千米長跑,倘若不及格,休想獲得學位證書。
不能拿到學位證書,于學生而言是致命的打擊;三千米長途,于自己而言又是難以克服的挑戰,也由此,我在進退兩難的困境中,徹底慌了神。
知道迷茫與等待都是徒勞,我終于下定決心在突破自己的道路上邁出了第一步。每日結束當天課程后,同學們換上花花綠綠的衣服外出,開始活色生香的夜生活,而我則悄悄換上運動鞋沿著濱湖路夜跑,直到雙腿抽筋才停下來。
要承認的是,一開始,真的很難,如同刀子一般的冷空氣灌進肺里,疼得人想要放棄。好在沒有退路的絕境,反而給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氣,以咬牙死扛的倔強不斷撐破極限,然后迎來在終點處的喜悅。
每個人談論起大學生活,戀愛,兼職,深夜里痛哭,出發去遠行,皆是一段段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動人記憶,而我的大學記憶如此單調,除了讀書歷事,便只剩不倦奔跑時耳邊獵獵呼嘯的風聲。如同春雨潤物、百川歸海,改變并未明顯到驚天動地,但也在漫長時光中悄悄發生著,我的長跑成績一點點上漲,最終達到了及格的標準。
大四那年,學校取消了長跑不及格不能拿學位證的規定,而我每天夜跑的習慣,卻堅持了下來。
害怕跑步,曾是我成長時光里的一道頑固封印,壓抑了我的快樂與自信,慶幸的是,在二十歲出頭的年紀,我能夠以驕傲的姿態告別青春。并且明白,堅持一種習慣,美好會在漫長時光過后姍姍而來。借由夜跑之旅,也欣賞到很多未曾見過的風景:傍晚的濱湖路晚風如訴,年輕人圍坐在草地上彈吉他;同行的跑友并不熟識,卻會在擦肩而過時會心一笑;上晚自習的姑娘騎著自行車來回穿梭,裙擺飛揚。更重要的是,人一旦有了底氣,仿佛頑疾也會逐漸痊愈。在這日復一日奔跑的日子里,多年不散的自閉與膽怯奇跡般地土崩瓦解,終于在往后時光里揚起嘴角。
我慶幸,時光給過我一場歇斯底里,讓奔跑的少年,終于抬頭張望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