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這場交接儀式告別

◎ 束 河

用這場交接儀式告別

◎ 束 河

不是每一次改變，都能換得意料之內的如愿，因為你真正要改變的，是一顆不夠無畏純凈的心，而不是浮于表面的外在形式。

去理發店剪頭發，小哥問“剪多短”，我看著鏡子里齊腰的長發，怔了怔回答，不用剪太多，稍微理一下就好。小哥左手拿梳子，右手舉著剪刀開始修剪，一刀一刀里，我好像回到了漸行漸遠的從前。

小時候，媽媽為了不用早起給我扎辮子，便每隔一個月帶我去剪一次頭發。由于發質有點硬，媽媽每次都叮囑理發師往短了剪，所以從理發店出來的我活生生地成了一個假小子。那時不懂“漂亮”的含義，每天頂著一頭亂蓬蓬的短發橫沖直撞。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

高中到新學校，和班花成了同桌兼好友。班花是文藝委員，有明媚的笑，高挑的身材，最重要的是有一頭烏黑發亮的長發。學校不讓散發，班花就用頭繩挽住，偶爾趁班主任不注意的時候解開，一頭黑發像瀑布一樣，讓人心生歡喜。

有一天，我趴在課桌上睡覺，隔壁班班長來找班花討論兩個班合辦聯歡會的事，說他們班的班草會參加晚會跳探戈，還需要一個搭檔，問我們班是否可以找一個女生和他一起跳。班花說米婭可以啊，她從小就練舞蹈。然后我就被拉了起來，我惺忪著雙眼，一頭短發被壓成了雞窩，隔壁班班長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上課鈴聲適時響起，隔壁班班長一溜煙兒跑了。之后沒有人邀請我去跳舞，我也沒放在心上，而班花越來越忙，經常一放學就不見了蹤影。

聯歡會舉辦那天，班花和隔壁班班草一起登臺跳了段華爾茲，我坐在臺下，燈光流轉，一時覺得有點悲傷。后來我才知道，隔壁班班長回去后告訴班草有一個人選，但頂著一頭短發，是個典型的假小子。所以他們最后選擇換舞種，寧愿把鮮明奔放的探戈換成優雅柔和的華爾茲，花費更多的時間重新學習、排練，也沒讓我去試一試。

班花沒有告訴我這一切，只說是臨時換了曲目，我知道她是怕我傷心。之后，我慢慢蓄起了頭發，不再無所顧忌地和別人打鬧，我并不是想要變得像班花一樣受人矚目，只是覺得如果自己不是短發的話，也許可以擁有更多的機會和體驗。我和班花還是像以前一樣一起去操場跑步，放學一起騎單車回家，生活過得簡單而滿足。只是心照不宣的是，我們再也不會彼此敞開心懷說一些各自的心事了。

高二分班后，我和班花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級。搬著書和資料去新班級前，班花對我說：“米婭，我還是喜歡你短發的樣子，清爽，干凈，我覺得那才是你啊。”

那天晚上，我輾轉反側。第二天興致勃勃地去了理發店，理發師勸阻“一頭長發剪了多可惜”，我執意要剪。那時的想法或許有點少年不識愁滋味的感覺，以為每剪短一次頭發，就可以明顯地成長一次，就可以重新回到曾經純粹的自己。事實是，當我頂著一頭蓬松的短發回到學校后，前桌的男生笑得直不起腰來。我尷尬地把自己藏進人群里，突然覺得這種成長好像有點難過。

高考結束后，我又開始蓄起長發。可是，曾經那一頭烏亮的長發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傷害里，它們不愿生長，我焦急著，卻也無能為力。直到有一天，重新翻起高中畢業照，我就那么驕傲地頂著一頭齊耳短發站在隊伍最右邊，突然覺得，那是我最好的年紀，也是我最少不更事的一次經歷。在那場長發和短發莊重的交接儀式里，我回歸的不只是一種情懷。

后來，我無數次地回想當年的任性，慢慢明白所謂改變并不是外貌、衣著等外在的形式，真正的幸運是無論歷經多少次改變，也不會丟失一顆無畏純凈的心。偶爾又覺得好像沒有那一頭短發，年少時光就不完整了。再后來，就不想了。一轉眼，多年已過去，我的頭發剪了又長，我還在等待它變得更長一些。只是，尚好的我們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