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記憶（組詩）

李汝珍

洱海

野菱、海菜花

與一些叫不出名的植物

竊竊私語。白尾鷂有些羞澀

躡手躡腳躲進濕地

在草叢深處，唱起婉轉的歌

灰裂腹魚和大頭魚

被水鳥落下的音韻擊中

背脊裸袒，來來回回

沉默地咬住時光的翅膀

群山逶迤的目光

穿越歷史的心壁

傳遞原始的高貴與寂寞

風過處，水過處

永恒的壯美正在升騰

雙廊

蒼洱捧在眼前，落霞與孤鶩齊飛

沙洲之上，塵世的蕓蕓眾生被略去

十九峰滿含深情，攬一池碧水入懷

天生營，南詔大理國的水兵營寨

曠古之謎，游離于蜿蜒的海岸

玉幾島，握住風，聽遠道而來的旅人

在太陽宮推杯換盞

轉世的蝴蝶，用一生的時光抵達一朵花

煉出比蜜還甜的甜

永不散場的戀愛，在暮色中，風生水起

立秋夜，時光倒流酒吧

一群云被拉低，天暗了下來

風在落淚的城池燃燒

微小的燈光，被黑包裹

凡塵喧囂，在鏗鏘的音韻中沉淀

一種疼，高過歌者的傾述

晦暗的深淵，在檐下擁擠

靈魂迷失，世界因此憂傷

過漾江鎮

流竄江湖

循著小販的叫賣聲，練習口語

與蝴蝶擺龍門陣

變換著姿勢，翻閱白云深處的人家

在一朵花里打開秘密

與風相愛，將它當作歸人

一起聊遠方、樹林、浩蕩的海

仔細地想一條河的走向

闊綽日光下，不斷上升的春色

光陰止于流水，止于草尖發出的低吟

止于向天空捧出的艷麗

漾江鎮，止于鋪滿田野的金黃錦緞

石門關

天開石門，絕壁與絕壁對峙

雪溪穿峽，雄性的風

與諸神為鄰，保持高貴的沉默

古棧道上，飄散的陽光

在山腰集合，將馬龍峰和玉局峰抬升

我受制于急促的呼吸

自動打亂離場的秩序

做一只落單的螞蟻，告訴別人

170米之上，高空走廊落下的病根

卻羞于說出，木椅上休息時

幾次為游客讓座，這比風還輕的事情

在安南

也許一生的相逢，僅限于這一次

所以，請原諒我總是囚禁自己

并時刻保持笑容和言語的節制

面對紅與白抒寫的滿坡春意

和越來越晦暗的天色

我無法將光陰，虛擲在

凋落比生長更快的事物上

連同與你有關的表達，也不能虛擲

所以，我藏起耀眼的措辭

不讓你搜索到，群山環繞之下

想你的罪證

我一寸寸，丈量一塊石頭、一叢荒草

一座村落的慈善

將它們喚作照我回家的燈

直到萬物趨于靜觀，才允許你

抵達我的小巷道、小居所

聽我說，杜鵑花世界，脫凡的清寧

漾濞江畔

土地低矮，百草沉默

趕路的星星，抵達云端

我與時間相挽

在空寂的河岸

將路，走成站臺

與我挨得最近的是水

最遠的，也是水

它們趨于平靜，卻追逐著風

傾聽風的詠嘆

許多事物，在風口定格

而我，像一個信徒

虔誠地尋覓你水質的靈魂

若這一生，你都不來

我將與風一道，晝夜不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