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組詩）

泉溪

斜陽

1

如果不是我捷足先登

那輪斜陽就要被白云蒼狗吞噬，扔下后山

在山前，我們曾經共浴陽光，生兒育女

在山前，我們曾經起房蓋屋，鍛造活著的基石

2

在后花園，我每天都下樓走動

蜜蜂等待花蕊，馨香不可久留

久留的人也靠不住——在后花園

在金黃晚餐的湯汁里

我們一起享用最后的挽留

3

白鷺鷥一群群飛過。就停在現在的腳上

從飛鳥到行走的步子間，停下了多少句號

樹木在后花園匆匆生長，萬物生，你比我的天

空大

花草在后花園匆匆生長，煙火滅，你比我的欲

望大

4

走到水邊就不能再走了。不能越雷池一步

這雷打不動的古訓。硬生生夯實樁柱

看看樓下紅顏，穿紅戴綠走過后花園

是魚兒就走你的水路

是鳥兒就飛你的天堂

5

天上的晚云抽絲、紡線、織布。多少錦緞

布滿額頭上的高堂。還有多少雨水尚未就位

還有多少花朵尚未開放——一個衣冠楚楚的

少女

她在后花園喃喃自語：“我們這些賣花的小本

生意

如何把日子細細打理……”

6

賣土豆，賣冰棒，賣氣球，賣西瓜

在后花園。暫時不用的東西都能當賣。當然

自己的腦袋要留下，心臟要留下

手腳要留下——耳邊風吹草低見牛羊

我趕到一池藍色水邊。斜陽正被一匹錦緞包

裹

等到第二天，你依然可以把它烤暖，起死回生

閃電

——致L

那時天空滾動著雷鳴

風雨欲來

人們滿城呼號——

滿世界的綠樹蠢蠢欲動

每片樹葉上掛滿了雨珠

風捎來了體香、枝頭的碩果

一群孩子在天空下奔跑

他們驚呼——

快看那雨珠里的倩影

整個城邦的人們通過雨珠

通過閃電看到那端坐如儀的女子

以及長發、眼眸，樹枝一樣

伸過來的身段

風捎來了體香、枝頭的碩果

人們驚呼不已

風雨一樣漫過

邊地深處的小城

一道菜的十七個奶名

我小時候吃過一道菜叫海船

狀如一柄長劍，暗綠色，味微苦

到了城里，才知曉它的學名叫木蝴蝶

除了學名外，它竟有十七個奶名——

千張紙、兜鈴、磊刀樹、三百兩銀藥

玉蝴蝶、云故紙、破布子、白故紙

海船果心、白玉紙、紙肉、故紙、洋故紙

鴨船底層、千紙肉、海船皮、滿天飛

每個奶名都是一首詩啊

小時候不明白，母親也沒告訴我

除了當飯菜之外，它也可做藥

疏肝和胃，止咳潤肺……

一道菜的十七種叫法

母親在世的時候

她沒有告訴我

鄉愁是一道菜，也是一副藥……

苦涼菜一樣的生活

立春之后，氣候猛然熱了起來

我從廚房后面轉過身

你看見了我，手里提著苦涼菜

那是安撫人心的一道菜、一副藥

清涼、微苦、回甘

這些舌尖上的味道都是你要的

我沒有阻攔，像我們拼命地愛

愛到骨髓里，愛到死，都不松手

在世間.在偏遠的山上

我看到它們就知道

你會把一碗湯煮好

淡綠色的湯汁

像你身體里流出的愛

那么多年過去

我們還會在夏天談論著你

從前有座山

從前有座山

到過的人都說，那里

山很高.樹很涼

風纏綿。云縹緲

大山還種下了

韭菜花一般的姑娘

韭菜花一般的姑娘

笑起來真讓人難忘

當她們給你沏一杯茶的時候

你才知道，原來天會荒地會老

你問我到底是否去過那座山

我只能告訴我——

從前那座山你就當是

被遺落在天邊的夢幻彩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