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遠航
獨龍族,中國人口最少的民族之一——不足6000人。他們世代繁衍生息在云南西北部的獨龍江流域。雪峰阻隔,罕有人至,致使這片北連西藏,西鄰緬甸的深山峽谷成為中國秘境。而獨龍族人也因長期處于原始落后狀態而備受外界關注。
2014年,一條長約7公里的隧道貫通高黎貢山東西兩側,徹底結束獨龍江封閉的歷史,也迎來了獨龍族人快速地發展變化。
最后的紋面女
在獨龍江鄉最北端的迪政當村班小組,獨龍族特有的紋面女文秀英端著孫女斯小麗泡好的牛肉味泡面,深吸一口氣說:“真好吃!”
文秀英是迪政當村僅剩的不到十名的紋面女之一。婦女紋面是獨龍族特有的習俗。對于這一習俗起源,至今仍是不解之謎:有人說是為了好看,有人說是為不被人搶去為奴,還有人說是為死后與靈魂相認。
能確定的是,紋面極為痛苦,一般是用荊棘刺出圖案,再用西南樺制成的染料著色。紋面者需經歷3至5天的劇痛,所紋圖案終生不褪。
現代文明的時間法則,對文秀英而言是陌生的,她說不出自己出生于哪一年。孫女斯小麗估算了一個數字——大概90多歲。
如今,紋面的傳統早已消失,迪政當最后一名紋面師齊乃也已于2013年病逝。像斯小麗這樣的年輕姑娘不喜歡老人臉上的花紋,對這種古老的傳統沒什么好感。文秀英這批“最后的紋面女”,成為外來游客及社會學家用鏡頭記錄最多的對象。
獨龍族新職業
新中國成立前,獨龍族人還處于“刀耕火種,狩獵為生”、“刻木記事,結繩計日”的原始狀態,鮮與外界接觸。絕大多數獨龍族人終老獨龍江畔。
如今,隨著“一帶一路”建設熱潮,獨龍江鄉憑借與緬甸北部長達91.7千米的國境線而成為開放開發的熱土。56歲的獨龍族人馬國忠成為國門“守護神”。他在中緬邊境41號界樁旁,一守就是13年。
馬國忠的職責主要是記下往來界樁的人。“獨龍江公路修通后,來這的游客明顯多了起來。”
馬國忠在守樁的同時,還開了一個小賣部。其中,緬甸藥酒和蜂蜜是專為游客準備的。這間看似普通的小賣部,其實代表著獨龍人前進的一大步。新中國成立前,他們尚無任何商品意識。如今,面對討價還價的游客,馬國忠對所售商品相當有信心,定價始終不變。
已有三個孩子的李紅花,是迪政當村一家客棧的老板娘。吃住“一條龍”,一頓有臘肉、雞蛋、肥腸、青菜的晚餐,一頓雞蛋面條早餐,外加一標準間的床位費,她每人每天只收80元人民幣。
“都是跟外面的人學的,不過我比較笨,有些事做得不好?!泵鎸腿说目洫劊罴t花總是憨厚地一笑。
新一代人
28歲的肯永友是獨龍族年輕人的一個樣本——不甘獨龍江的日常,但也適應不了外界的程式化生活。他可以連續半個月在山上挖草藥、當向導,卻不愿在早上9點準時上班。
“我遇到好幾個老板都不太好,要么一個月只開一兩千塊錢的工資,要么干了好幾個月的活,卻不開工資。”先后在保山、騰沖、西雙版納打過工的肯永友笑著說,“然后,我就回來了。還是獨龍江好!”
今年還未滿20歲的孔清梅半個月前丟掉了一份酒店清潔員的工作?!拔揖褪遣幌矚g那里的生活?!彼f。
不過,和肯永友比起來,這個從未出過遠門的姑娘對外界依舊充滿期待,“我想去更遠一點的地方?!?/p>
孟麗梅也是獨龍族人里的見過世面的人?!叭ミ^昆明,參加過廚師培訓。還去過香格里拉,看看別人怎么搞農家樂?!?/p>
孟麗梅的父親孟新春,在縣城讀過初中,曾經是村里的致富帶頭人。早在2006年就開起了小賣部。那時,進貨全靠人背馬馱?!按謇锏娜酥饕I的是火柴、蠟燭、食鹽和罐頭?!?/p>
“不過,我也沒賺什么錢。”孟新春說,“10多年前,我們大部分獨龍族人還很貧困,還在刀耕火種,漁獵充饑。那時生病住院需要借錢。要借錢,肯定是找做生意的人。”
孟新春憑借善良、誠實收獲村民的信任,他被選為村組長。去年上半年,湖南人李金云在村里開了一間“大型超市”,但生意卻總拼不過他。孟新春認為,不是李金云經營不好,而是因為鄉親們現在還是習慣用獨龍話交流?!敖窈罄罱鹪频纳饪隙〞芎?。因為他進貨快,貨品多。更重要的是,外面的人來的越來越多?!?/p>
獨龍族的“微商”
在獨龍江下游馬庫村,23歲的獨龍族小伙孟澤林正在清點網購的成果,他靠賣家鄉特產獨龍毯和董棕粉收獲7400元。
馬庫村10年前公路才穿過村子通到中緬邊境的哈滂瀑布附近,此前他去鄉里讀初中需步行整整一天。3年前,即便家里有任何急事,在大連讀大學的孟澤林也可能會被冰雪阻隔在山外。
其實,對獨龍族來說,歷史性的變化就發生在2014年。一條近7公里長的隧道貫通高黎貢山的東西兩側,到縣城的公路縮短到60多公里。更重要的是,風雪無阻。幫助扶貧的工作人員和探險覽奇的游客蜂擁而至。當然,還有層出不窮的新事物。
去年7月,孟澤林從大連民族大學旅游管理專業畢業,他迫不及待回到家鄉。“小時候,教我讀書的邊防戰士老師第一句話就是好好學習,爭取早日改變家鄉貧困落后面貌!”
他的歸來,讓一個典型的獨龍族家庭,迅速出現“非典型”變化。作為這個村里的第一個本科大學生,他回家做的第一件事,是在曾經就讀的馬庫村小學當起了志愿支教老師,并接手自家農家樂。但爸爸更希望他能去考公務員、捧鐵飯碗。
“我有能力干更多事,而不是乖乖坐在辦公室里?!泵蠞闪忠怨珓諉T工作不具挑戰性,回絕了父親的期望。他覺得,現在的獨龍江正在迎來最好的時代,他有能力學以致用,帶動村里更多人致富。
自主創業的孟澤林和村里的同齡人,包括姐姐弟弟相比還是不同——房間干凈整齊,不掛明星海報。不染頭發,衣著整潔。在他房間衣柜的一側,貼滿了榮譽證書,門框上還掛有5只獎章。獎項涉及期末考、英語書法、長跑、跳遠……endprint
盡管孟澤林的選擇讓家人有些不解,但媽媽和姐姐還是用實際行動表達對他的支持。家里每來一撥客人,她們都會按照孟澤林的指令,分配房間,準備飲食。
“最忙的時候,家里一天要接待30多人,從天一亮,一直忙到晚上10點都不能休息,”姐姐為這個有見識的弟弟感到自豪。“他從小就有主見。而且,他總是對的?!?/p>
孟澤林給老爸店里的山貨董棕粉和獨龍毯精心拍了照片,開始微信叫賣——“獨龍毯純手工,只有我們民族有。而董棕粉,養胃健脾。整個云南省,只有我們這兒有?!?/p>
“互聯網+電商”改變著獨龍江。現在,外出打工的當地年輕人不多了,在家里有網絡,在家門口開店,電子商務與實體經濟的融合發展,獨龍江鄉的經濟信息化之路一開始就站上了高起點。
“互聯網+醫療”讓治病不發愁
“群眾以前到縣城貢山看病要一天,到州府六庫看病要兩天,到省城昆明看病要三天,現在通過‘互聯網+醫療,有病有痛第一時間就可以與專家預約會診,也使得醫療服務水平大大提高?!迸葚暽娇h獨龍江鄉中心衛生院副院長張春華談到當地的醫療條件時,這樣描述。
2015年啟動的“互聯網+”項目,讓獨龍江真正實現了與世界同步,為獨龍江整鄉推進整族幫扶插上了騰飛的翅膀。
目前,怒江傈僳族自治州仍然是一個集邊疆、民族、山區、貧困為一體的民族自治州,而獨龍江鄉條件更是異常艱苦,最高海拔5128米,最低海拔1170米,人口密度僅7.6人每平方公里,地廣人稀、環境艱苦,醫療條件和水平更是受到了極大的制約。
2015年,當地探索用“互聯網+”破解獨龍江鄉信息脫貧“最后一公里”難題,這其中,“互聯網+醫療”就是一項重要舉措。
去年,年近60歲的高會英老人覺得身體不適,來到獨龍江鄉中心衛生院檢查,院方利用遠程視頻診療,直接聯系上了昆明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的專家為其進行了診療,并指導鄉衛生院為高會英老人開出治療頸椎病、高血壓等疾病的藥物。6月,35歲的村民畢志華突發腎絞痛,鄉衛生院同樣為他聯系了省級專家進行診療,第一時間解除了患者的病痛。
群眾不用出鄉,就可以享受省級醫療機構的診療,這是原來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張春華說,“互聯網+醫療”連接著省里和縣里的醫院,更是在醫生和獨龍江鄉群眾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梁,醫療條件的改善,暖的是群眾的心窩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