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胡德
四歲的薩姆,生活很快樂,其中很大部分是緣于他與我父親(他的外公)之間那種牢不可破的友情。正像薩姆曾向所有人宣布過的那樣,外公胡德對他來講不僅僅是一位外公,他們是天下最要好的朋友。
由于工作需要,我經常要外出教學,一個星期都不能回家。每當我出發的頭一天晚上,父親就會開著他那輛紅色運貨車把薩姆從學校接到他家。在那兒,他們會一起裝海盜,扮騎士,大打出手,吃飯的時候也會一起大快朵頤。就連他們的穿著打扮也會驚人地相似:夾克、T恤衫、棒球帽、牛仔褲和旅游鞋。他們會去一家經常光顧的老餐館吃飯,會去經常流連的老根據地(游樂場、玩具店)盡興。
薩姆從小就牢牢記住了我父親的電話號碼,他每天早上起床后、晚上睡覺前都要給外公打個電話。“外公,”每次放下電話前,他總會戀戀不舍地抓住話筒追問,“我還能給你打好多、好多次電話嗎?”外公每次都以同樣歡快的語調慈愛地回答:“當然可以。”
不幸的事情發生了,我父親患了肺癌。為了治病,他需要在醫院住上好幾個月。我非常擔心薩姆是否能接受外公目前的狀況:吊著輸液瓶,插著氧氣管,整個人顯得十分虛弱。帶薩姆去醫院探望外公前,我特地給他“打個預防針”:“薩姆,也許這次你見了外公會感到害怕的。”薩姆很不以為然地回答:“不會,外公他絕不可能嚇著我的!”
所有前來探病的大人都會帶著一種誠惶誠恐、不知所措的表情,他們全都言語謹慎,動作小心。唯有薩姆,他可不管那么多,他非常明白自己所應給予外公的是熱烈的擁抱以及歡聲笑語,就像從前一樣。
“你會很快回家嗎?”薩姆急切地問。
“我會爭取的。”外公低聲回答。
父親去世后,對我來說,一切都改變了,那股巨大的、壓倒一切的悲哀向我劈頭蓋臉地傾覆下來。
薩姆則完全不同,對他來說,大聲質疑似乎成為他理解這個事件的最佳途徑。“那,”他坐在汽車里也會大聲問道,“外公現在已經與天地融為了一體,是嗎?”要不然,他就會指著教堂的彩色玻璃問:“那些天使中會有一個是外公嗎?”那一段日子里,薩姆總是愛問:“天堂到底在哪兒?”
“世界上沒有人知道天堂的確切位置。”我只能這樣回答,“大多數人認為,天堂就在天邊。”
“不對,”薩姆搖著腦袋反駁,“天堂很遠、很遠,也許位于哥倫比亞附近。”
不久前的一天,我在廚房做晚飯,薩姆靜靜地坐在餐桌前給他的圖畫書涂色。“我也愛你。”他突然開口說。
我忍不住笑了:“過去,我記得你總是在別人先說了‘我愛你之后,才會說‘我也愛你這句話的。”
“我知道。”薩姆說,“外公剛對我說了‘我愛你,薩姆,所以我才說‘我也愛你。”他頭不抬、手不停地說。
“外公真的剛剛和你說了?”我追問。
“當然了,媽媽。”薩姆回答我,“他每天都對我說他愛我,他也同樣對你說了,只不過你沒有聽見。”
(摘自《視野》 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