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遷撒了個謊

●王中左右

司馬遷撒了個謊

●王中左右

這是兩千七百年前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西周國君周幽王懶洋洋地躺在龍椅上，瞇著色瞇瞇的雙眼，仔細端詳著站在面前的一個妃子。這個新來的妃子，五官精致，眼睛水靈，長長的睫毛如柳葉，朱紅的嘴唇似花瓣。她不敢正視周幽王，低著頭，咬著嘴唇，安靜得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清新脫俗的妃子一下子俘獲了周幽王。

然而，這個新來的妃子褒姒，卻成為周幽王登基以來最難解的題：這個褒姒雖然美若天仙，但天生一張高冷的容顏，自打入宮以來啊，就從沒笑過。如何博愛妃一笑，成為周幽王決心攻克的哥德巴赫猜想。最終，他決定召集國家精英開會，討論博褒姒一笑的可行性。功夫不負有心機的人，在大家的群策群力下，周幽王有了方案。趁著一個涼爽的夏夜，周幽王帶著褒姒登上驪山的烽火臺，大手一揮：我就是我，喜歡顏色一模一樣的煙火，給我點。一聲令下，士兵們齊刷刷點燃烽火。一時間，火光沖天，狼煙四起。各路諸侯見報警信號，以為敵人犬戎入侵，褲子都沒來得及提上，就火速召集兵馬，連夜前往首都鎬京救駕。他們趕到時，卻只見周幽王在烽火臺上哈哈大笑：我跟愛妃放煙花玩呢，褒姒不禁莞爾一笑。然而，好景不長，沒多久，犬戎真的進攻鎬京，周幽王忙下令點燃烽火呼喚救兵也不管用了。結果，犬戎長驅直入，攻破鎬京，殺死幽王，西周滅亡。以上就是歷史上著名的灰太狼來了之烽火戲諸侯的故事，它出自司馬遷的《史記》。

我第一次看到烽火戲諸侯這個故事的時候就覺得，這跟妲己亡殷、西施亡吳、貴妃亂唐如出一轍，是蔓延在歷史里的“直男癌”思想，王朝興盛就是男人治國有方，亡國了就說女人紅顏禍水。在舊時的男權社會，一個女人才不會有這么大的能耐導致亡國。而且，細看烽火戲諸侯的故事，里面的“bug”（原意是“臭蟲”或“蟲子”，現指電腦系統或程序中隱藏著的缺陷或錯誤）太多。首先，讓一個姑娘笑，真的需要大動干戈到用烽火臺嗎？作為一個“老司機”，我可以很負責地說，有一百種方法能讓姑娘笑到合不攏嘴。若她涉世未深，就帶她周游列國；若她心已滄桑，就帶她聽郭德綱；實在沒辦法，把腿綁起來撓她腳心啊。就算周幽王不是“老司機’，但我們戴上VR眼鏡設身處地想想，如果你是某國總統，為了逗夫人開心，真的會蠢到發射一枚導彈玩玩兒么？武器、軍事只是男人的春藥，女人看了不受驚嚇就不錯了，還會笑？其次，各諸侯可能立刻趕到鎬京嗎？最重要的是，用烽火來傳遞敵人入侵的信息，這是漢朝時才大規模使用的對付匈奴的辦法。很顯然，在烽火戲諸侯這事兒上，司馬遷撒了謊。

我想這跟西周滅亡的真正原因有關。西周滅亡的導火線其實是周幽王與廢太子宜臼之間的矛盾。當時，周幽王認為太子宜臼和皇后申后勢力太大，一言不合就廢黜了他們。被廢的宜臼不是個省油的燈，轉身就聯合其他諸侯，勾結犬戎，攻入鎬京殺了自己老子。

熟悉官斗劇的肯定都知道，古代封建社會有嚴格的宗法制度，規定王位和財產由嫡長子繼承。漢武帝劉徹在繼位前并不是皇帝的第一人選，當時的太子是劉榮，后來劉榮失寵被廢，劉徹被改立為太子，才坐上龍椅。如果司馬遷在《史記》中挑明，西周的滅亡源于廢長立幼，這就等于影射當今皇上來路不正。

漢朝“文化部”不可能容忍司馬遷對漢武帝的春秋筆法，而且司馬遷原本就得罪劉徹被施以宮刑，再這樣寫估計小命和九族都不保。所以，司馬遷無奈，只能添油加醋一番把鍋甩給無辜的褒姒。所以你看，歷史就是這么回事。

左汝正薦自《視野》2017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