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散步的那條路

紀開芹

每天散步的那條路

紀開芹

每天散步的那條路

一條細長的帶子

一片開滿鮮花，長滿果實的烏托邦

你是否看到

令你向往的生活

像絲綢，溫柔地把你纏繞

這是我在黃昏所走的路

寂靜而悠長。沿途喂養的大雁

把嘴埋在泥水中

它們的翅膀是斑駁的葉子

是一片鋪在水面的光

配合這條路，風吹，云散，落日下滑

一切飛翔之物

都貼地而行，與人間融合

那么溫順低垂

緩慢地等待夜幕降臨

我的愛人在釣魚

我的愛人坐在草地上釣魚

幾條小鯽魚，在水桶中靜靜地呆著

或游來游去

有時候他也釣一片晚霞

或者一朵云

這些柔軟的東西使他興奮

他把我摘來的小花

放在清水中養著

那時水面空濛，落日余暉下群鳥歸巢

黃葉漫漫，茫茫大地上秋色綿延

云自在

一朵云可以與另一朵云交談、比肩

足夠輕盈

一整天心無旁騖地浮著

讓飛鳥問問它們，何以能灑脫地把漂泊

作為輕描淡寫的事

我希望一朵云游弋到山腳甚至曠野

像一縷輕煙

圍繞在奔忙的人身邊

告訴他們，風隨時都可以

將你我吹散

一棵草長滿我的身體

八月，草等著落幕

在風中低頭

我經過時，草用手拉我

希望與我結為知己

我期待進入草，享受失語后的安靜

秋天，一棵草長滿我的身體

因此我里面是綠色的

外面卻慢慢枯黃。我們選擇用自己的方式

穿過荒寒

又是秋天

又是秋了，果實將熟未熟

在陽光中等待炸裂、垂落

高溫從身邊撤離

即將南歸的大雁此刻最符合我的心境

——除了惆悵，在無可預知中

泥土和根和依然沉睡的種子和時間

不停地滲入

我期待記住這些轉瞬即逝的事物

它們的樣子只在今秋出現

以后永不會再重復

由黑白胡須想到的

一支毛筆，在宣紙上棲息

當它洗干凈自己后回到筆筒

一株玉米，當它的胡須由白變黑

在田野上由挺拔到孱弱

它們都經歷逐漸豐富的過程

一個人的胡須能夠由白到黑

就不用再背負蒼白以及它所帶來的沉重

黑與白，隱藏多少甜蜜和痛苦

它們充滿整個世界

輕描淡寫地囊括你的一生

時代

在一堵破敗不堪的矮墻上

長滿雜草

枯黃、折斷、倒伏，衰老蟄居其中

陽光照著殘垣斷壁和破爛家什

老人在墻根下打盹

孩子們在水渠里逮魚摸蝦

田野是綠色的底板

風吹大片空曠，吹著腐朽和新生

紀開芹，安徽壽縣人。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安徽省作協會員。出版隨筆集《柔而剛的老舍》《憂傷而堅韌的曹禺》和詩集《蟲鳴向晚》《修得一顆柔軟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