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知道

談 驍

月亮知道

談 驍

涌向平靜

過江之物都有痕跡

渡船有浪花，大橋有影子

飛鳥在浪花上駐足

也是在自己的影子上駐足

我坐輪渡過江

江水在開闊處變得平和

流動像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輪渡平穩，開往武昌

浪花如念頭，在波折中擁有了形體

流水是更大的念頭，涌動著涌向平靜

共此時

晚上，給母親打電話

告訴她最近的生活

武漢下暴雨了，房子裝修到一半

天氣太熱，很少在家里做飯

這浮光掠影的生活

足以安慰母親的心

共同面對的事情越來越少

但還在一起經歷人生

電視里有人在唱歌，母親聽到了

這簡單的歌聲是真正的天籟

她說她也在看這個臺，也在聽這首歌

追土豆

我見過挖土豆的人

在三角形的山坡

粘著泥土的土豆，開始了重力的逃跑

土塊和雜草的阻攔，讓它剝離了泥土，跑得更快

挖土豆的人只會追幾步，追不到

就去挖下一窩了

不費力的生活沒有，費盡力氣的生活算什么

我也追過土豆，一直追到山腳

下面河谷平坦，我像一顆土豆

還在慣性里繼續滾動著

恩施時間

五點鐘，天沒亮

積雪給地上鋪了一層光

空中的雪被車燈照著也在發光

六點，車到花坪，天沒亮

做早點的鋪子開門了

做早點的人對我說：早啊

七點，我在景陽下車，天蒙蒙亮

鎮上的人還沒醒來，父母也沒醒來

我踩著雪回家，像一陣雪

悄悄出現，喊他們起床

虛構

一個人包含了必要的虛構

履歷表上，姓氏、籍貫和民族

并不指向一個具體的人，譬如他在乎什么

是否獨自承受，在無門可入的時候

當我描述，虛構隨之開始

出身貧寒，所以要求不多

每一點所得像被施舍

每一件事都像在僥幸中完成

在語言里示弱，如抄近路

在紙上涂抹，紙并沒有變厚一寸

一次又一次地，我努力把字寫好

那過分的工整，像是掩飾在其他事情上的無能

數核桃

我們坐在院子里數核桃

兩棵核桃樹，結了五十幾只核桃

這是我數出來的

哥哥數的比我多，他發現了藏在樹葉中的

我們有空就數一次

核桃每次都比前一次多

秋天，父親上樹把核桃打下來

我們一只只撿到院子里

核桃真多啊，比我們數的最多的一次還多

月亮知道

我見過傍晚的長江

江面染上落日的顏色轉眼又忘掉

稍晚一些，人間的燈火

照亮了流水，卻無法挽回一個人

當江面在月光下展開

沒有比這更好的歇息地了

這一生擁有的，也不會比此刻更多

江邊的人，起身變成死者

江水隨之起身，變成了波浪

在月光下輕輕涌動、喧嘩

談驍，1987年生于湖北恩施，2012年畢業于湖北大學。出版有詩集《以你之名》《涌向平靜》。現居武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