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繼淵
(武定縣文聯)
在中國現當代詩壇上,有的詩人以舊體詩馳名詩界,如毛澤東,“一個詩人贏得了一個新中國”,毛澤東詩詞是中華詩詞藝術發展在現代的一座高峰、一座豐碑,是毛澤東留給世人與后人的一筆寶貴精神財富;有的詩人則以新詩著名詩壇。因此,郭沫若先生在《沫若詩話》中說:“好的舊詩萬歲,好的新詩也萬歲。”吉狄馬加是當代中國的杰出詩人,也是當代中國最出色的新詩詩人。吉狄馬加和他的漢語新詩,開啟了中國詩歌的新紀元。他從四川大涼山揚帆起航,走向中國,走向世界;但他和他的詩歌最終又回到大涼山,回到大涼山的彝家山寨。因為,他的詩“根”深深扎在那里;他的詩“花”綻放在那片生命的沃土上。
2005年11月9日,著名彝族詩人吉狄馬加在清華大學人文學院演講時說:“對我個人來說,創作詩歌是我對這個世界最深情的傾訴,作為一個彝族詩人,寫詩是我一生必須堅持的事業。”當有學生提問:“你今天講座的主題是‘一個彝人的夢想’,你所指的夢想是什么?”他回答:“恐怕對一個詩人來說,夢想就是通過自己的詩來表達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并以此來實現自己的文化愿望。”是啊,作為一個彝人,尤其是當代的彝族詩人,吉狄馬加的夢想,就是通過詩歌這文學載體,對世界最深情的傾訴,傾訴自己民族的古老歷史,傾訴彝族父老兄弟的昨天、今天和未來,傾訴自己民族的精神、氣質和靈魂,讓世界從他的詩中聽到彝族集體的聲音,聽到了那來自大涼山腹地“金屬斷裂的聲音”……
美國詩人惠特曼說:“所謂詩人,就是把那種過去、現在和將來融合為一體的那種人。”吉狄馬加的詩歌融合了歷史、現實、未來,與自己生活的土地、河流、村莊、森林、群山、天空以及這片土地上人的心靈發生最親近的關系,通過自己富有獨特藝術風格的系列詩歌作品,多角度、深層次表現彝族民族心理、民族意識、民族感情和民族精神,以宏闊的視野、凝重的深情、新穎的構思,表達對人類世界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獨到感悟和深沉思考,熱愛生命、熱愛自然、熱愛和平,深切關注人類命運和生存狀態,追求“天人合一”、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博大人類情懷和宏闊的世界眼光,對自己的故鄉、自己的民族和養育自己的大涼山的感情是那樣與生俱來、自然質樸和真摯深沉,使他的許多優秀詩篇,成為了他一直執著追求的“具有普遍的人類意義”的不朽詩篇,樹起了他自己的也是中國當代新詩發展史上的又一座藝術高峰。
吉狄馬加詩歌的獨特性、特色就在于,它深深扎根于我們自己的傳統文化中,是在吸收、融會、提升中華民族優秀文化資源的基礎上形成的,在它的血脈中流淌著大量的“中國元素”,因而具有鮮明的中國風格、中國氣派。它以鮮明的中國風格、中國氣派,贏得了世界聲譽。
中國改革開放的風云,鑄就了中華民族一顆偉大而熱烈的詩魂。吉狄馬加的詩歌主題是對太陽、土地、河流、森林、原野、群山等等對民族來說是賴以生存的一切、像血肉一樣構成了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滋養了人類原生文化的母體的謳歌,來表達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并以此來實現自己的文化愿望。吉狄馬加的詩歌是彝人的民族魂魄的詩意體現和藝術結晶,通過自己出眾的詩歌藝術才華和卓越的詩歌創作,對民族、土地、河流、森林、原野、群山的獨到感悟和獨特思考,把詩歌藝術同故鄉、民族、血肉不可分地緊密聯系在一起,更好地把詩歌民族化與現代化結合起來,真切、自然地表現深沉的民族感情、民族意識,充分強烈、深沉有力、富有個性而又精彩絕妙地表達出民族的心聲。因此,我們說,吉狄馬加是20世紀末21世紀初中國新詩的杰出代表、詩學大師,是當代的中華詩魂。
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文學創作與它生長的土地是分不開的,同地域性、民族性是分不開的,同地域文化、民族文化是分不開的。吉狄馬加的詩歌來自大涼山群山深處,是彝族文化、生存狀態和精神世界的現代呈現。他的詩歌創作與彝族文化血脈相連,同時他的詩歌創作又是個體的、獨立的自我與現代的自我對整體的突破。他書寫的是真實的自我,一面是彝族文化傳統的記憶與滋養。一面是現代文明的沖擊與挑戰,他以漢語新詩的形式藝術呈現了兩種文化的融合、傳統與現代的對話,由此豐富著他詩歌文化的內涵與生命意蘊,為中國當代詩壇提供了一種獨特而富有生命力的詩學意象和詩意美學。在全球化的今天,作為中國當代詩人,面臨著資源損耗、環境污染、宗教沖突、恐怖主義以及核戰爭威脅等等的嚴峻問題。但詩人不缺席,更不回避這些現實,反而站在人類道德和良心的高地,去審視和書寫當下的人類生活。由此,吉狄馬加的詩歌不僅具有民族的,而且具有了世界的優秀詩歌品質,在海內外產生了廣泛影響。正如詩人綠原所說:“從他的作品的深度和廣度來看,詩人吉狄馬加不僅屬于彝族,也屬于中華民族,還屬于世界。”
在與同時代成長的詩人中,吉狄馬加是文化準備和藝術修養最為充分的一個。1961年6月,吉狄馬加出生于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昭覺縣,是四川大涼山彝族古候部落吉狄支的后裔。彝族是一個古老的民族,有著悠久的歷史和燦爛的文化,自古流傳了許多文學經典。彝族是一個詩歌的民族,婚喪嫁娶,蓋房起房,耕耘勞作,放牧狩獵,詩歌無處不在。歷史上,許多文學經典都是以詩歌的形式來承載,像《勒俄特依》《支格阿魯》《阿詩瑪》《媽媽的兒》《查姆》《賽玻嫫》等創世史詩和敘事長詩都是古典文學的精品。作為一個民族,這在全世界來說恐怕也是創世史詩最多的民族之一。尤其是彝族古老的民歌,遍地都是,張口就來。吉狄馬加從小就受到彝族傳統文化的熏陶,并從中獲得養分和想象力。16歲那年,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得到一本俄國詩人普希金的詩集。這樣一本詩集,當時被很多人傳看過,傳到他手上時已經沒有封皮了。普希金的詩,被他閱讀后非常感到震驚。對于普希金所表達的自由、愛情、偉大的自然的贊頌,完全引起了吉狄馬加心靈的共鳴。從那一天開始,他就立志當一個詩人。1978年8月,考入西南民族學院中文系漢語言文學專業。在西南民族學院的四年大學時光里,吉狄馬加廣泛涉獵中外名著,系統閱讀了《詩經》、楚辭、唐詩宋詞元曲到五四以來的所有的用漢文寫出的優秀作品,深受中國古典詩詞和現代新詩的熏陶,深入接觸了西方從浪漫主義到現代主義的各種詩潮,尤其是聞一多、艾青等人的作品,對他的影響很大。于是他認識了屈原、李白和杜甫,認識了郭沫若、戴望舒和艾青,認識了普希金、惠特曼和聶魯達,也認識了龐德、艾略特、休斯和薩特,認識了白色、黑色和棕色皮膚的一些不同流派的現代詩人。他從中外藝術大師的創作中汲取營養,他從豐富新鮮的現代文化中得到啟示,他比自己民族過去那些許多出色的民間歌手多了一種得天獨厚的時代優勢,他獲得了比本民族前輩歌者開闊得多的宏觀視野,以現代人的眼光和思維方式去審視世世代代哺育著自己民族的古老大涼山,從整個世界和人類歷史發展的角度去觀察、認識和歌唱自己的民族,歌唱自己熟悉的彝家父老鄉親,歌唱他們的昨天、今天和未來。吉狄馬加以這種自己所特有的感知世界的方式和角度,以自己能運用自如的詩歌形式,表達了自己民族的精神、氣質和靈魂。他最初從四川省作家協會主辦的《星星》詩刊上發表《太陽,我拾撿了一枚太陽》和組詩《童年的夢》等作品開始,運用自如地以詩歌這一文學載體表達自己的民族精神、氣質和靈魂,又發出一個民族集體的聲音,從大涼山走向世界。
20世紀從80年代中期開始,吉狄馬加逐漸找準了自己的詩歌定位,開始建構并形成鮮明的個人風格,到90年代臻于成熟與完美,把當代漢語詩歌提升到一個全新的境界與高度。吉狄馬加之所以能完成這個過程,重要的就在于外國文學改變了他的整個詩歌觀念。吉狄馬加的詩歌創作一直受到非洲、拉丁美洲文學的影響。從20世紀80年代初,吉狄馬加和一些同時代的少數民族作家就常進行文化上的反思:為什么在世界上有很多民族人口并不多,甚至在所謂主流文化的邊緣,而他們的民族為什么會養育出世界性的作家?蘇聯有個少數民族作家艾特馬托夫,他的故鄉是蘇聯吉爾吉斯共和國。人口并不多,僅有400多萬人口。但是出了這樣一個很了不起的作家。艾特馬托夫是繼肖洛霍夫之后與拉斯普京、阿斯塔菲耶夫、哈薩克作家艾瑪埃佐夫等齊名的大作家,是蘇聯最有代表性的作家之一。在他不到40歲的時候,作品已經翻譯成了全世界70多個國家的文字。對這樣一個區域性的對象,吉狄馬加卻認為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成就,況且艾特馬托夫的作品影響了中國很多作家,這樣的作家是吉狄馬加當時重點研究的對象。艾特馬托夫為什么能成為世界性的作家?艾特馬托夫的閱讀范圍是什么?艾特馬托夫平時在思考什么問題?自己怎么不能寫出既具有民族特點,又具有人道主義精神的作品,真正寫出人類的命運,使自己的作品具有普遍的人類價值……這些問題都是吉狄馬加最初走上文學道路就開始的具有本質意義的思考。那時,吉狄馬加就有這樣一個認識,一定要把自己的文學標桿定位在這個世界,而不僅僅是在中國。1982年,馬爾克斯的作品《百年孤獨》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后,引起了吉狄馬加等中國文化人最為廣泛的關注。吉狄馬加的詩歌寫作就是在閱讀馬爾克斯等世界頂尖級大師的作品,并深受他們的熏陶影響開始的。在漢語詩歌寫作時,吉狄馬加更多的是想通過自己的作品再現自己民族的生活,表達人類對自身賴以生存的自然和文化的熱愛。吉狄馬加堅信,所有人都是一個生命過程,不管你生活在哪個地方,是哪個民族,有很多有普遍價值的東西是人類必須共同遵循的。吉狄馬加想,優秀的詩歌之所以成為永恒,是因為具有普遍人類價值的東西是詩歌的真正本質。詩人在創作作品時,必須具有一種人文意識和廣闊的世界文化眼光。吉狄馬加相信,如果沒有拉丁美洲古老的印第安人的原生文化,沒有偉大的拉丁美洲文學傳統,就不可能有奧克塔維亞·帕斯這樣偉大的墨西哥詩人。一個詩人要真正成長起來,就必須接受多元文化的熏陶和滋養,進行貫通古今中外詩歌形式的探索。
在具體的漢語新詩創作中,吉狄馬加的思維常常徘徊在漢語與彝語之間,他的精神游弋在多種文化之間。正因為如此,才給人類很多優秀文化的創新開拓了無限空間。在寫作時,吉狄馬加一直強調要寫出民族生活中的人性光輝和美好的心靈世界。吉狄馬加認為,一個詩人最重要的是能不能從他的生存環境和自身所處的環境中捕捉到人類心靈中最值得感動的、一碰即碎的、最柔軟的部分,這才是詩。吉狄馬加還充分認識到,對一個詩人來說,忠實于你的內心世界,從某種角度而言,比忠實于這個喧囂的外部世界更為重要;詩人需要良知,詩人是這個世界道德法庭上的最高法官。吉狄馬加對當代中國詩歌的影響和貢獻是顯著的,不可替代的。吉狄馬加近期出版的三首長詩《我,雪豹……》 《致馬雅可夫斯基》和《不朽者》,詩風變化較大,引起了強烈反響,這是對漢語詩歌的超越,也是對他自己的超越。隨著時代的變遷,社會的進步,人生閱歷的加深,他的詩獲得了一個人生的歷史的更高視點,變得取材廣泛,視野開闊,情感深邃,并且顯示了思想的鋒芒。這三首長詩,以赤子詩心、充沛的詩情和爐火純青的詩藝,再次贏得了人們普遍的欽敬。吉狄馬加就這樣成了中國新詩史上的一座藝術高峰。同時,從各個時期不同題材、不同詩體形式的大量優秀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吉狄馬加是最重視詩的內容,又屬于不斷創作與之相適應的形式,最重視繼承中外優秀詩歌傳統,又不斷開拓創新,最重視吸收“外洋詩”的長處,借鑒古今中外一切好詩中對自己有用的東西,又善于永不疲倦地創造屬于自己詩歌藝術世界的杰出詩人。他在新詩創作上的巨大成就,不僅在中國詩壇上有口皆碑,而且在國際詩歌界也具有廣泛的影響。因此,吉狄馬加不僅屬于彝族,屬于中國,也屬于世界。
吉狄馬加的詩歌,讓“彝族人的聲音”真正輻射到世界,讓世人真正感受到“彝族就在身邊”。
推動本土文化在世界上得到傳承與傳播,也在事實上收獲了反哺彝族文學藝術發展的肥沃土壤。新時期以來,可以說,在彝族詩歌努力突圍、探索發展新路的當下,彝族詩歌正在以自己回歸本原的實踐,蹚出一條良性發展之路,迎來自己的蓬勃年代。
吉狄馬加的詩歌創作發展軌跡,印證了一個道理:守住詩歌的鄉土味,也就守住了彝族文學的生命線。
濃郁的鄉土氣息,是吉狄馬加詩歌自誕生之初即與生俱來的性格特征。不同地區的不同藝術種類,充分反映的是這個地區的鄉土味、這個地區的風土人情,體現的是當地的鄉土文化與獨特的生活風貌。這些,是民族文學生命力的根源所在。
費孝通先生在《鄉土中國》一書中寫道,“從基層上看去,中國社會是鄉土性的。”同樣,對文學藝術而言,她的立身之本,是一鄉一土。
吉狄馬加的詩歌,他的藝術生命,都離不開這個“土”字,他從故鄉的“土”,彝族的“土”,傳統的“土”中來。他的詩歌作品,從形式到內容都因有自己的故鄉、自己的民族而別有風味、別開生面,而獨具特色、獨樹一幟,從而走向全國、走向世界。
當然,隨著時代變遷,文學的生存環境正在發生不可逆轉的變化。現代文化的流行和信息技術的廣泛應用,特別伴隨著日益豐富的通俗文化而來的讀者審美情趣的改變,傳統文學開始遭遇冷落與危機,不少藝術種類面臨生存艱難、人才流失、種類銳減、失傳嚴重等問題。在這種背景下,堅守鄉土味,不失為文學發展的一個重要突破口。
不要覺得鄉土這個詞不夠時髦,不像是當今社會容易流行起來的新鮮話語。有鄉土味是壞事嗎?正相反,中國文學,尤其是詩歌,有著輝煌燦爛的歷史,素來表達著中國人的思想感情、喜怒哀樂。她是中國人血脈當中的記憶,代代相傳的情感密碼。重視我們自己的詩歌形式,正視本鄉本文學當中的鄉土味,正是中國發展到今天應當有的一份文化自信。
鄉土味,不代表墨守成規,而是文學始終扎根于生活的一種要求。新詩出現衰退,有客觀原因,不能否認也有自身的原因。在種種客觀因素影響下,我們的詩歌正自覺不自覺地離觀眾、離現代生活越來越遠。任何一種藝術形式都應隨著時代的發展而發展,否則就會失去它原有的生命力。沒有濃濃的鄉土味展示生活本真,不再感動讀者,詩歌也就失去了自己賴以生存的基礎,難以創作出符合時代需求的新作品。
同樣的道理,作為文學體裁,只要堅守自己誕生的土壤,堅持貼近生活,自然也有守得云開的那一天。同樣,只要堅持深入生活,深入群眾,到生活中汲取養分,讓文學的特質得以保存,地方色彩和鄉土氣息一直比較醇正,傳統的文學血脈就不斷得以延續,其藝術生命力也就不斷得到激發。因此,真正有生命力的作品,都必須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和濃郁的民族色彩。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越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和濃郁的民族色彩的作品,越具有世界文學意義。
回到民間去,回到文學發展的源頭,豎起堅守鄉土味的大旗——吉狄馬加的詩歌就深刻地意識到這一點,把詩歌之根深扎在涼山大地上。但作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優秀民族詩人,其精神和思想又必須超越地域和民族的限制。吉狄馬加曾經說過,一個偉大的詩人,必須在精神上和思想上超越地域和民族的限制,既是他的民族優秀的兒子,同時也是人類文明滋養的世界性的公民。龐德也說過,偉大的詩人是民族的觸角。一個偉大的詩人對于民族和地域的意義就在于此。因此,可以說,凡有生命力的文學,凡有永恒價值的文學經典,莫不如是。
中國是一個詩歌的國度,早在兩千多年前的諸子百家時代,黃河流域就已經被詩歌所籠罩,我們的遠祖就已經“以詩為經”了。雎鳩黃鳥、蒹葭白露、習習谷風、霏霏雨雪、靜女其姝、伊人在水……他們用最干凈的漢語短語,表達出最典雅的喜怒哀樂。《詩經》是一種悠遠的合唱,群體的美聲,慰藉了黃河流域的人倫理離亂和世情失落。這些詩中蘊藏有民風、民情、民怨,包含著禮儀、道德、歷史,構成了一部內容豐富的社會教育課本,散發著一種采自鄉野大地的人間情味,宛如剛剛收割的麥垛散發出來的氣味,那么誘鼻,那么芬芳,卻誰也無法想象這股新鮮氣味竟來自數千年前。因此,“以詩為經”既是我們的起點,又是我們的目標。
中國的新詩發展到現在有一百年的歷史,但這些年來,新詩一直處于蕭條冷落,只有寫詩的人在讀詩。這因為我們的新詩和新詩的作者完全背離了我國的詩歌優秀傳統,用北京大學教授、著名評論家謝冕先生2012年4月6日在南京一次詩會上的話說:“新詩的敗家子們,對詩歌大不敬,濫用自由,放縱自由,濫用了新詩賦予我們的自由……不能因為自由而放棄了詩。”他們自由到了完全放棄了對祖國人民、現實生活、人類命運的關注,完全放棄了對真善美的追求,而去寫低級下流的東西。
而彝族詩人吉狄馬加和他的漢語新詩,卻開啟了中國詩歌的新紀元。當代彝族詩人吉狄馬加的詩歌別開生面、獨樹一幟,得天地之靈氣,取日月之精華,寓民族之魂,放藝術之奇觀,不僅影響著中國詩壇,也聽到了世界的回響,代表著一個民族的集體聲音,代表著一種傳統,代表著一方土地或一個地區的獨特個性,營建自己的藝術殿堂,創造自己獨特的藝術世界。吉狄馬加能寫出既具有民族的特點,又具有人道主義精神的詩歌作品,真正寫出人類的命運,使自己的作品具有普遍的人類價值,不愧為具有永恒價值的詩歌經典。他的三首長詩《我,雪豹……》《致馬雅可夫斯基》和《不朽者》,除了內容與他前期的詩歌作品不一樣外,更重要的是,在形式上也有很大的變化。在《不朽者》中,簡短凝練的詩行,打開了一個開放的詩意空間,滲透出中國傳統詩歌所特有的空靈智慧。《致馬雅可夫斯基》生動塑造馬雅可夫斯基在風云變幻的大時代中激流勇進的詩人形象,藝術上的先鋒、銳意、創新與激進的社會變革理想,推動他站到時代的巔峰,揭示“革命和先鋒的結合”藝術特征,成為我們發掘馬雅可夫斯基遺產的入口。《我,雪豹……》中,豐富的意象,靈動有力地呈現著雪豹在天地間形與神在其行動中思索的生命形態,將雪豹內心的聲音放大,喚醒人類對如何保護地球的生態、保護生命共同的家園的反省,從中可以找到了漢語詩韻的美妙旋律,分明感到詩人超越自己的力量。
吉狄馬加是中國當代新詩的代表人物,他的詩歌作品深邃的沉思和現代形式構成鮮明的風格,使他的新詩達到了中國新詩的又一個高度,寫出了中國當代知識分子所能寫出的最好的詩歌。現代性與傳統性的融合,更好地把詩歌民族化與現代化相結合,形成了吉狄馬加詩歌獨特美妙的審美個性,他把中國新詩歌引入到一個更高的藝術境界之中國,使中國新詩走上了與世界詩歌相融合、相對話的道路。
有人說,中國的詩歌死了。詩歌不死,詩歌不會絕滅,有人,有愛,有恨,就有詩。艾青說:“人類的語言不絕滅,詩不絕滅。”愛恨乃人之常情,詩歌萬歲。詩歌不在乎長短大小,只要是經典,皆能流行。白居易的《長恨歌》夠長吧,元稹的《行宮》夠短吧,因為是經典,所以皆流行。
吉狄馬加的《自畫像》是一首充滿文化自信色彩的詩,詩人自豪地向世界發出了一個民族的集體聲音,成為最具民族標志性的文化符號,所以在讀者中廣為流行。
經典的詩歌作品,永遠銘刻在讀者的心坎上。記得三十多年前,我在讀大學時,曾在《青年文摘》上讀到過著名詩人流沙河的詩歌《理想》,這首詩深刻的哲理啟發了我,鏗鏘有力的語言打動了我,火熱的激動情點燃了我:“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理想是火,點燃熄滅的燈;/理想是燈,照亮了夜行的路;/理想是路,引你走向黎明……理想,是一種獲得;/理想,更是一種犧牲!”三十多年過去,這首詩一直保存在我記憶的腦海里,不但一直在激勵著我,而且使我記住了詩人流沙河,記住了著名評論家詩人流沙河!
又如李白的那首詩七言絕句《贈汪倫》:“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這首詩不加修飾,似乎脫口而出,但它的美妙如同春天山野上簇簇開放的花朵,全在于任意,全在于灑脫。
由此,這使我們聯想到孟郊《游子吟》、李白《春思》《金陵肆留別》,不都是六句的經典之作嗎?
一個優秀的詩人,不但要在自己的創作道理上樹起可喜可賀的藝術高峰,同時也要在詩歌發展史上留下不可忽視的標志性經典名篇。北京大學教授、著名國學大師季羨林先生生前曾痛心疾首地說:“中國是詩歌的大國,但是我們現在的詩歌沒有找到它的形式。”值得欣慰的是,彝族詩人吉狄馬加早已找到了它的形式。涼山蒼蒼,彝海茫茫;馬加詩風,山高水長,必將永遠回響在中國新詩的回音壁上!